六年内他有记忆的部分,只有那一次见面。宁昭似乎一直坐在阿娘身边,静静地看着他说话,也会做人,也会努力调停。
宁祁以为他是个很和蔼的父亲。
就算借母亲的光,他那么爱她,一定也很爱自己。
宁昭果然停住脚步。
却不是因为儿子的呼唤,而是因为觉得这话好生耳熟,好像前几天娇娇刚走的时候听到过。
他细细回忆,很快想起来,是孟锁锁说的。
他当然知道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宁昭会和孟锁锁说话,会希望娇娇忍一忍,以为这样就可以世界和平,大家都开开心心的,符合他梦中的桃源乡。
可是鬼知道真正的宁昭是什么样的?
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无情剑仙,从小因天赋异禀,被揪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练剑。
能力越大责任越大,所以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,那个即将出世的凶兽也被安排成他成仙的踏脚石。
这滋味如同被架在火上烤,一日都不得歇。
只有在他的娇娇身边,宁昭才能享受人生。
为此他宁愿拿锄头,拿斧头,学凡人那样拿力气慢慢地劈,在田里磨过一轮又一轮。
时光过得太快,他的修为好像一下子就跟不上,以至于忍痛听了孟锁锁的建议。
宁昭本来以为,杀妻证道,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。
又或许是他自己的逃避心理,让娇娇稍微痛一下,然后就迅速复活,还可以治她的伤腿,弥补不能修炼的缺憾。
一家三口,长长久久地过下去。
可是那天掀开棺材,那般惨状,对他的震动实在太大了。
大到他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,只能粗糙草率地将人送走。
娇娇变成这样子,他干嘛还要费心力去维持平衡,去对孟锁锁好?
宁昭冷笑一声,甩开宁祁的手。
后者站不稳再次摔倒在地,只是这一次,宁祁没有试图自己爬起来。
今天对他的打击,实在是太大了。
孟锁锁驱使他却不愿告诉他人在哪,路过被他自认为低贱的人打到地上,向来敬佩的爹爹将他第二次摔到地上,如甩一条癞皮狗。
他静静地趴在地上,怀疑人生,甚至希望时间回到刚才被打一巴掌的时候,至少父亲是真心为他赶来。
就在他绝望时,宁昭猛地刹住,转身。
宁祁重燃希望抬起头,以为父亲又为自己而来,没想到宁昭直接匆匆路过他身边,神情麻木。
宁昭心里只有两个字。
娇娇,他的娇娇呢?
孟锁锁在院中充满兴奋地等待。
她这么多年像训狗一样训宁祁,已经将孩子训得十分听话了。孟锁锁知道,要求一经说出口,宁祁就一定会努力做到。
就像在宁祁心中种种子那样,她只需要孩子时常去劝一劝,便也能在宁昭的心中埋下一颗娶孟锁锁的种子。
来日方长,待到那个娇娇逐渐被人遗忘,待到凶兽被抓大道修成,迟早会轮到她孟锁锁的。
可是大门被推开,再一次打断孟锁锁的幻想。
她烦得又要骂人,扭头竟看见朝思暮想的宁昭,心下大喜。
可是,不对,宁昭的表情,很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