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景昭与我在长乐宫足足争执了一个时辰。
待他走后,明娘抱出一件狐皮大氅,我这时方才留意,屋外已落下绵绵细雨。
我命人将屋内的碎片清理,唯独玉壶春瓶的碎片,我吩咐明娘亲自收拢,用布匹包装。
这只玉壶春瓶,是顾景昭登基以后,在第一个千秋节时赐给我的。
直至傍晚时分,长乐宫依旧忙活成一团。
眼见天色渐暗,我抱着裹得严实的玉壶春瓶碎片,钻进雨中。
皇宫造办处归拢了天下能工巧匠,我只盼着能够试一试。
明娘为我撑着伞,一言不发,紧跟着我。
出了长乐宫侧门,穿过了幽兰居,在环空明池的廊桥上,我远远地瞥见湖畔立着两个人影。
一人身着的明黄甚是亮眼,另一人的装束亦是相识。
橘红火焰般的晚霞,仿若一道光晕,衬着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。
不知怎的,我的双眼竟有些酸涩。
我正欲低头回避,快步穿过,却被一位不知姓名的小宫女拦了去路:娘娘,婢子死罪。
陛下和淑妃正在里头游湖,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入。
任何人?
我紧了紧怀中的包裹。
后宫里除了陛下、淑妃和我,还能有谁。
娘娘,婢子不明白您的意思。
小宫女的声音颤抖着,似乎有些害怕。
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,婢子实在不敢欺瞒。
还请娘娘饶过婢子。
我远远地望着那双璧人的背影,想起过去的我,也曾如眼前这般,和顾景昭并肩立与山河万象之间。
如今回想起来,只觉得甚是讽刺。
既是怕我打扰,直说便是,何须挂上任何人的名头。
你不必怕,我要回去了。
那装着玉壶春瓶碎片的包裹,我随手便交给那位小宫女。
找个池子,沉了便是。
那时面对满屋狼藉,匆忙之间,只记得自己甚爱此瓶。
可笑我竟忘了,我究竟是爱瓶,还是爱赠瓶之人。
如今,那玉壶春瓶已然破碎成片,即便有人能够巧手修复,使其看似完好无缺,但谁又能否认,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强人所难。
这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。
我苦涩地笑了笑,接过宫女递来的伞,步入了那绵密的细雨中。
它的确非世间珍品。
只是我视若珍宝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