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一出,周遭的羡慕之声戛然而止。
街坊们面面相觑,纷纷退避三舍,生怕惹祸上身。
爹娘慌了神,两人紧紧拽住姜媛的衣袖。
“乖女儿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“谁报的官?世子不是要请你赴宴吗?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姜媛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。
随即,又恢复了目中无人的神色,趾高气扬地说道:
“我就是姜媛,你们怕是弄错了吧?”
“什么散布谣言?根本没有的事,我可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妃!”
“谁诬告本姑娘你们去找谁!”
“我现在要去与世子赴约了,耽误了我的时辰你们掉脑袋都赔不起!”
我站在远处,被她的厚颜无耻气得发笑。
“姐姐,世子可从未提过要娶你,也没说过请你赴宴。”
“你这般说,不正是在散布谣言吗?”
接着,我转向捕头,说:“你们没认错人,就是她,请将她带走吧。”
姜媛听了我的话,怒不可遏。
街坊们闻言也议论纷纷。
“原来是骗人的啊,我就说世子那等人物怎会看上个这么矫揉造作的女子.......”
“婚事还未定下就自称世子妃了,真是不知羞耻!”
“这种女人放在前朝怕是都要浸猪笼了!”
“说不定早就偷偷爬上世子的床榻了吧?原来近水楼台指的是这个啊.......”
“什么样的爹娘能教唆女儿做这种事啊?”
“看她爹娘也不是好东西,我们赶紧走远些,别被世子迁怒了。”
爹娘憋得脸色铁青。
姜媛怒不可遏,直冲到我面前,抬手就朝我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。
“贱人!我就知道你嫉妒我,这些衙役是你叫来的吧!”
“怪不得你刚才一言不发就回房了,我还以为你真想离家呢,原来是在背后捅刀子!”
“自己攀不上高枝就眼红我?你个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!”
我躲闪不及,被她这一掌打得脸颊红肿。
爹娘不仅不阻拦,反而跟在她身后,目光中满是怨毒和憎恨!
“不要脸的赔钱货,自己没出息还要拖累我们,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回来!”
意识到失言,娘亲急忙捂住嘴。
爹爹重重踹了我腰间一脚。
“废物,还愣着做什么?还不赶紧撤销报官让衙役走人!”
“让世子等得不耐烦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!”
我捂着脸,眼中满是失望。
早就知道爹娘不喜欢我,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把姜媛自己的错事都怪到我头上!
“我没有报官,我说过要离开家,家里发生的事都与我无关!”
“不管你们是攀上国公府,还是流落街头,我都不在乎。”
“爹,娘,我也是你们的女儿,为何你们总是偏心姐姐?”
“赶我出门我不怨你们……现在却想让我替她背黑锅,绝无可能!”
6.
爹爹被我这番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又要抬手打我。
“你个白眼狼,老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!”
衙役见状急忙上前阻拦,解释道:
“您误会了!报官的人不是这位姑娘,与她无关。”
娘亲却不管衙役说什么,只固执地道:
“怎么可能不是她?除了她还有谁见不得我们好?”
“从小到大就跟她姐姐作对,看什么都不顺眼,简直就是来我家讨债的!”
“姜绮,我今天就告诉你,以后姜家没你这个女儿!”
“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!”
姜媛在这时也开口道:“对!当时失火也跟我没关系。”
“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灯油,怎能怪在我头上?”
“我念她是妹妹,好心替她认错,谁知她竟恩将仇报!”
“她见不得我得世子青眼,心生妒意才告到官府!”
“放火之人分明是她,你们快把她拿下!”
还未走远的街坊见状也替我不值。
“这孩子打小便知冷知热,穿的衣裳永远都是姜媛穿旧的。”
“明明都是亲生女儿,我就没见过这般偏心的爹娘!”
“这般知礼明理的孩子怎会纵火?一看便知谁是真凶了,造孽啊......”
声音传进爹娘耳中,他们依旧充耳不闻,面色如常。
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期望也在此刻破碎。
我一言不发,拖着包袱就要离开此处。
可刚走出几步,爹爹就冲上来拽住我的手。
夺过我的包袱便狠狠摔在地上,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。
“你要往哪去?今日之事不解决你哪也别想去!”
“赶紧跟着衙役走,让你姐姐去赴约!”
衙役几次想开口说话,都未寻到机会。
就在此时,一辆马车停在旁边。
车上,国公府的管事下了车。
姜媛眸光一亮,朝他挥了挥手。
“我在这!您就是世子派来接我的吧?走吧,我这就随您去。”
管事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。
“这位姑娘,您怕是搞错了。我是来接姜绮姑娘的。”
“世子说姜绮姑娘琴艺高超,特意让我来接人。”
此话一出,不仅姜媛和爹娘,连我也愣住了。
“接我?”
世子说我琴艺高超?可我从未在世子面前奏过琴啊?
姜媛不知我的差事,登时怒火中烧。
“贱人,你竟敢勾引世子!你这个不知廉耻的!”
话落,她不甘心地拉扯管事的衣袖。
“定是有什么误会!”
“世子刚刚已经让人传话,说会派人来接我。”
“可是妹妹心生嫉恨,刚才诬告于我,您能否帮我跟衙役解释解释?”
“那次失火乃是我妹妹姜绮所为,与我无关!”
爹娘更是激动不已。
“对啊对啊,世子对我们媛儿态度可不一般,这是你们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妃啊!”
“怎能进大牢呢?”
管事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。
“这位姑娘您搞错了!世子派来接您的人,就是这些衙役。”
“府里的守卫和下人已经将当日的情形说清。不少人都亲眼看见是你故意纵火,栽赃给你妹妹。”
“你娘那日故意请假让你进别院帮忙,涉嫌同谋,也需得去衙门走一趟。”
话落,周围鸦雀无声。
7.
娘亲吓得面如土色,腿软得瘫在爹爹身上。
姜媛顿时手足无措,满脸惊恐。
街坊们听见管事的话,看向他们一家三口的目光里满是鄙夷。
“竟敢放火烧国公府?不要命了吧?”
“烧人家别院还散布谣言说自己是未来世子妃,笑死人了,怎会有这般无耻之人?”
“国公府院里,听说一件摆设都价值千两,这下姜家算是完了!”
管事嫌恶地拍了拍袖子刚才被姜媛拽过的地方,从怀中取出一沓文书扔在他们脸上。
“这是别院里损失物件的清单。”
“厨房需要重建,费用两千两;正厅地毯、桌布等等合计五千两;金丝楠木桌椅十万两。”
“喏,你们看看。”
“当晚的宴席上,可全都是京城的达官显贵!”
“世子仁慈,说宴会失火损了国公府的名声的事就不跟你们计较。”
“若无异议就请你们几位尽快赔偿,不然我们只能报官了。”
说完,他不再理会姜媛惊惶的神色,转头朝我走来。
恭敬地帮我捡起地上的衣物,重新叠好收入包袱中。
“姜绮姑娘,请吧。世子已经等候多时了。”
我点点头,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,跟着管事上了马车。
路上,我忍不住开口问他:
“我与世子并无交集啊?”
“除了上次被娘亲逼着去宴会上帮忙,我根本没见过世子,更别提在世子面前奏琴了。”
“况且国公府不是有专门的琴师么,世子为何还要找我奏琴?”
管事转头看了我一眼,目光中竟带着几分慈爱。
开口时,却故作神秘道:“姜绮姑娘到了就知晓了。”
“一般找谁奏琴这等小事世子的确不会过问,他要找你也不是因为这个。”
一番话说的我愈发困惑,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那个男人冷漠阴沉的面容。
我绞尽脑汁,也想不出自己何处得罪了国公府。
想起坊间传闻的国公府权势滔天,我不禁咽了咽口水。
“管事,那些下人都说了些什么啊?”
难道是他发现了我也是帮凶,特意叫我去府上报复我?
如果是这样,我还不如去衙门自首。
至少在那里,还能保我一条性命。但这要是去国公府.......
管事没拒绝我的请求,转述了下人们的话语。
说是不少人,都亲眼看见那日姜媛点火纵火的全过程。
我心头一沉。
若是下人们能将姐姐的行径看得如此清楚,那我所做的一切,想必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。
一路忐忑地到了府上。
门口侍卫列成两队特意迎接我。我被吓得不轻,满脸惶恐。
管事却面色淡然,像是早有预料。
我随他步入内院,只见世子正坐在饭桌前翻阅账册。
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,似是等候多时。
管事恭敬道:“世子,姜绮姑娘已经带到。”
话音落下,他便退了出去。
我忙俯身请罪,开口道:“世子对不起,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小心。”
“世子想听什么,我给您奏琴”
说着,我就要从袖中取出琴谱。
他轻抬手阻我,“先用膳吧,尝尝我府上新来的厨娘手艺如何。”
8.
新厨娘?他已经辞退娘亲了?
我没发问,依言入座用膳。
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。
用完饭,他忽问:“可还记得这味道?”
“世子说笑了,这等精致的菜肴我平日里是吃不起的。”
下人上前收拾了桌上的餐具。
他便领我去了楼上的厢房。
“想必你也听闻,我曾有个妹妹。”
我轻轻颔首。
“她很可爱,小时候总缠着我玩耍。”
“但那时候我忙着学习管理府务,没工夫陪她。”
“后来府里安稳了,她却不见了。”
“失踪前,她在府里住的,就是这间厢房。”
他推开门,露出里面雅致的闺房。
朱红描金的梳妆台上摆着各色精巧胭脂,檀木书架上整齐摆放着诗集画册,窗边放着一张紫檀木琴案,琴案上还搁着一把镶玉的檀木扇。
装饰的细节处处都透露着用心二字。
谈及妹妹,他冷峻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柔和,与外人口中判若两人。
他提起妹妹的用意令我困惑,因为我此刻只想尽快离开。
“世子,如今四处都有捕快巡查,定能寻回你妹妹!”
“不如您先看看琴谱?”
“不急。你先进来看看。”
他已迈步入内。
明明十多年无人居住,可床榻上依旧摆着绣工精美的锦枕。
案几上放着一对白玉雕的小兔,墙上挂着一幅孩童画的全家福。
虽然笔法稚嫩,却也能辨出人物。
世子在那幅画前驻足,目光穿过画面,仿佛望向了远方。
良久,他轻声道:“父母去世后,妹妹便是我唯一的亲人。”
“却让她走失了,你觉得我这个兄长如何?”
“若你是我妹妹,可会宽恕我?”
我一怔,慌忙点头。
“自是会的!世子珍藏此房多年,令妹若知晓,必会欣慰。”
“我姐姐要是有世子的一半,我也不至于.......”
想到破碎的家,我哽咽着住了口。
世子眉宇间的哀伤稍减,唇角微扬。
未及细想,就有下人来报父母寻来。
我还未走到院门,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叫骂。
“贱丫头躲哪去了?”
“你姐还在牢里,你倒想享清福?”
“都是你害的,若你早些拦住她,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!”
“养你这些年真是喂了条白眼狼!去替你姐认罪,就说是你怂恿的!”
“还不快滚回来!装聋作哑也没用!”
纵使早有准备,听闻母亲这般恶毒言语,我仍觉心寒。
前世劝阻无果,反遭他们与姜媛一同指责,说我断了他们的富贵。
临终时,无人收殓,任我尸骨葬身山野。
既是如此,我又何必自寻烦恼?
我快步走到门前,对他们喊道:
“休想!要替她坐牢赔钱,莫要算到我头上!”
“赶我出门是你们,如今想让我担责,门都没有!”
接着,我让下人将他们赶了出去。
回身时,世子不知何时立在身侧。
恍惚间,他平静面容下似有怒意翻涌。
我连忙退后一步告罪,“叨扰世子了,实在抱歉。”
“既然琴谱另有人负责,那我便......”
他淡淡应声,未再挽留。
“嗯,你且回去。待我处理完事务,再遣人寻你。”
9.
我如获大赦,赶忙转身离开。
回到住处,百思不得其解。
既然已经看过那日的情形,他定然知道火势蔓延与我也脱不了干系。
为何在堂上作证时,却故意略过了那段?
不仅不将我送去衙门,反而请我去府上用膳?
正当我困惑不已,街头巷尾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京城。
爹娘不知从何处寻到了那么多说书人,竟在各大茶馆里颠倒黑白。
说是我故意怂恿姐姐在国公府纵火。
如今事情败露,还亲自去衙门告发于她,害得家中背负巨额债务。
自己却与家里断绝关系,独自在外逍遥。
百姓不明就里,却也听闻了前些时日姜媛与世子的传闻。
转眼间,便将我贬斥得一无是处。
说我心思歹毒,蓄意陷害亲姐。不仅散布谣言激怒国公府,还抛下年迈双亲。
街坊邻里都说我是白眼狼,恩将仇报,六亲不认。
骂我的话传遍大街小巷,就连茶楼酒肆都不敢再让我进门。
不知是谁泄露了我的住处。
还未来得及分辨,便有无数泼皮无赖找上门来。
我被迫躲在内室,不敢出门。
但他们还是不肯罢休。
前两日才租下的院子,转眼就被人找到。
当夜,一桶桶污水泼在我门上,砖头瓦块砸破了我的窗棂。
我连报官都做不到,只能蜷缩在床上等到天明。
五更时分,外面的喧嚣突然平息,我才得以合眼。
次日,我全副武装去琴坊时,路上竟意外地无人为难。
只是到了琴坊,姐妹们看我的眼神都有几分异样。
这时,我才听闻,昨夜骂我的谣言都已经平息。
取而代之的是爹娘多年虐待我的传言。
我从小到大的同窗,邻里,纷纷现身说法。
道我并非爹娘口中的不肖女。
自幼家贫,连件新衣裳都少有,每年只能穿姐姐剩下的旧裙。
正当我疑惑不解,绣坊的小厮就来报。说我爹娘在门外,要见我。
掌柜的也叫我过去,面色凝重。
“你且去吧,我已让人守着,莫要担心。”
我点点头,胸中怒火翻涌。
刚出门,爹爸便一巴掌打在我脸上。
“孽障!你还知道见我?你还有脸见我?”
“你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你姐姐被关进大牢?”
“你这般狠心,还配做姜家女儿!”
“这些年养你的银钱,都喂了狗了!”
娘亲更是气得面目扭曲。
“姜绮,不管你同不同意,这事你都得应下,替你姐姐去认罪!”
话音刚落,外面突然冲进一队官差,将爹娘团团围住。
世子紧随其后,面色阴沉似铁。
“拐走我妹妹的账我还未算,如今竟想让我妹妹替你女儿顶罪?”
“真是好大的胆子!”
众人闻言皆惊。
爹娘满脸慌张,我则呆若木鸡。
世子取出族谱画像,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我与他的血缘。
他竟是我的亲兄长!
下一刻,官差便将爹娘当场拿下。
他这才轻轻将我揽入怀中,在我耳边低语。
“对不起,哥哥让你受苦了......”
“莫要怪我。前次相见才认出你,但不敢确定。”
“昨日我才找到当年的乳母对证,所以来迟了。”
他将我带回了国公府,细细道来这些年的经过。
我这才知晓,自己就是他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。
哥哥忙着与族中长辈争夺家业,无暇分身寻我。
等想寻时,线索早已断绝。
若非那日姜媛带我去府上,他恐怕这辈子也寻不到我的消息。
此次的流言蜚语也是他出面平息的。
我终于明白——爹娘这些年偏心姜媛的缘由。
我本就非他们所出,他们自然容不下我。
我就这般重回国公府。
哥哥还特意设宴昭告天下我的身份。
那日,也是姜家父母和姜媛入狱之时。
这次,我终于不用再躲在后厨,不用再偷偷羡慕别人的家。
我有哥哥了。
也有爱了。
(全文完—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