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晚笙沈卿玦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洞房夜,疯批太子强吻强夺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》,由网络作家“明前雨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你尚未出阁,跟孤同进同出,不怕惹人闲话?”沈卿玦垂下眼眸,淡淡地睨着她,不似提醒,更似调笑。他倒是不介意的,只是到底对她不好。“更何况衙门重地……”“走吧殿下。”姜晚笙被提醒后才顾及,薄纱下伸出两只手,往头顶摸索,把帽帘拉回中间。沈卿玦淡笑,抬手,轻提薄纱,又将她合拢严实。前面两个问题都是虚的,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她。太子亲临,京兆尹率满堂十六名吏官跪迎。参见声整齐一致。姜晚笙在帷帽里,看不清路,沈卿玦鸦青色袖袍出现在视线中,扶住了她,没让她摔个狼狈。她站稳后便松开,往后退两步,安心扮演侍女。“不知殿下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”沈卿玦被迎上上座,身边跟着个戴帷幔的姑娘,一看就是姑娘,身形纤细,弱柳扶风的。杜从诚还琢磨是...
《洞房夜,疯批太子强吻强夺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》精彩片段
“你尚未出阁,跟孤同进同出,不怕惹人闲话?”
沈卿玦垂下眼眸,淡淡地睨着她,不似提醒,更似调笑。
他倒是不介意的,只是到底对她不好。
“更何况衙门重地……”
“走吧殿下。”姜晚笙被提醒后才顾及,薄纱下伸出两只手,往头顶摸索,把帽帘拉回中间。
沈卿玦淡笑,抬手,轻提薄纱,又将她合拢严实。
前面两个问题都是虚的,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她。
太子亲临,京兆尹率满堂十六名吏官跪迎。
参见声整齐一致。
姜晚笙在帷帽里,看不清路,沈卿玦鸦青色袖袍出现在视线中,扶住了她,没让她摔个狼狈。
她站稳后便松开,往后退两步,安心扮演侍女。
“不知殿下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”
沈卿玦被迎上上座,身边跟着个戴帷幔的姑娘,一看就是姑娘,身形纤细,弱柳扶风的。
杜从诚还琢磨是名侍妾,却见上台时,那“侍妾”踩中帽帷。
猛一跌,竟是让太子屈尊降贵地扶她。
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。
真是相当诡异的场面。杜从诚压下不表,恭敬道:“殿下可有要事吩咐?”
“杜大人,烦将秦家女提上来,孤亲自押回大理寺。”
杜从诚一怔,这是桩大案子,宁国公千叮咛万嘱咐,谁来都不给。
下了死命令,叫他一定守住牢房。
只是两息功夫,沈卿玦微微抬了眼,杜从诚只觉通体生寒,也记不得宁国公的嘱托了,急急忙吩咐手下。
“快去,把秦姑娘请出来。”
应对之余,还不忘恭敬地换了称呼。
高台上,姜晚笙掩在帷帽里,眼眸泛光,手指轻轻地在颤动。
沈卿玦侧脸看她一眼。
姜晚笙却没注意他,抓着垂下的薄纱,等待,目光直盯着大堂入口。
咚咚的脚步声响起,伴随着铁链在地上拉。
两名吏官一左一右架着位犯人上堂,中间的犯人蓬头垢面,囚服脏污。
她手上脚上捆着枷铐,铁链绕头一圈,锁住脖子,在后背垂一长条,压根看不出是谁。
姜晚笙从缝里看出去,眼眶一热,唇瓣抑制不住地颤抖。
秦蓁蓁怎么被折磨成这样了!
若不是多年相处,同床睡过,认得她的身形,姜晚笙几乎不敢相信。
她脚步往前,控制不住。
手腕倏地被人攥住,沈卿玦的手臂进到帷帽之中,扼住她不能上前。
姜晚笙不甘地咬住唇。
帽檐下,一双眼睛清澈水润,泛着红,死死盯着堂上。
秦蓁蓁跪在堂中,脑袋死一般地垂在胸前,双手双脚被拷紧,耳边依稀有风,她艰难抬头。
链子拷着,脖子后面沉重的一长条,坠得她抬不动。
沈卿玦手背忽然一湿。
杜从诚说这是重犯,得看严实了。
沈卿玦一个字也没听见,他不知,他帷帽之下的人又该哭成了什么样?
“松绑。”
沈卿玦冰冷地吐字。
杜从诚一讶,“这……”
感情他说那么多,秦家女罪大恶极,该严惩不贷,主子一句没听见。
沈卿玦目光逼压,杜从诚退败,挥手,“给犯人松绑。”
姜晚笙慌得抬头目光紧随。
堂中铁链碰撞出声响,粗沉的链条被松开,秦蓁蓁骤然失去支撑,身子一偏,倒在地上。
头发枯草似的糊满脸,张着嘴,唇瓣干裂。
姜晚笙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,沈卿玦攥紧她腕骨,硬是把她拽住。
沈卿玦站了起来。
目光扫向堂外,他带来的侍卫立懂,五六个人进堂内,抬着一面担架,将秦蓁蓁放上去。
男女之间的差别,在每一寸,他的手臂像是没肉,坚硬,紧绷,似乎全是骨头。
在她指腹下跳动的,独属于男人的喷张力量感。
沈卿玦眸光一转,饶有兴趣地看她的手,纤细白嫩,抓他的胳膊,怎么说,就是好看。
他的视线,从她手上,再落回她脸上。
她泛红的眼睛惹人怜地眨动着,红唇咬了几回,欲言又止,“不够。”
只口头保证秦蓁蓁活命,不够。
她求来东宫,不是只要这么简单。
“你要怎样?”
沈卿玦饶有兴致地发出一声轻嗤,双手拉起她,不肯让她再跪。
西风见状立刻搬一张座椅,搬完懂事消失。
沈卿玦视线扫一眼,双手搁在她肩上,把她摁进椅子里。
他在她上方,居高临下地睨着她,问,“你想怎样?”
姜晚笙感受到一种侵略,肩上的手力道极重,他或许没使多大力气,但两人实在悬殊。
哪怕她站直了,也只到他胸口,梳上头发能到他肩膀那样高。
她喉头发紧,不安,可也只得迎着,嗫嚅道,“殿下,求你,把蓁蓁从京兆府弄出来……”
沈卿玦看她的眼神变了。
感到肩上的力道卸去,姜晚笙着急出声,“只要把蓁蓁移交大理寺,什么结果秦家都认。”
“秦家不徇私,只要一个公道。”
“公道?”
沈卿玦回到桌边,端了杯茶来,缓缓转动杯缘,冷笑,“曲生楼伙计小厮三人,雅间宾客五人,皆亲眼目睹。”
他的每个字都敲在姜晚笙心跳声,鼓点般,让她整个人都在抖。
沈卿玦却还没说完,掷地有声道,“插在宁行简胸口那把剑,清清楚楚刻着秦蓁蓁的名字。”
姜晚笙眉心拧紧,的确,秦蓁蓁爱在剑上刻名字,每把剑都刻。
她有种无力回天的绝望。
姜晚笙抓住了他一点衣袍,他穿的中衣,雪白的缎面触手丝滑,轻柔,她在指尖攥紧了,仰脸看他。
“求你……”
“宁国公是孤的舅父,宁行简是孤的表哥,孤会很为难。”
沈卿玦忽然想笑,她到底是真天真,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他俯下身,骨节分明的手抵在椅子扶手,圈进的姿态,另一手执着玉白茶盏,低头睨她,凉薄勾唇,“姜姑娘,不懂吗?”
他的话留有余地,至于目的是什么,他从来没掩饰过。
无耻,卑鄙,乘虚而入,他认。坦坦荡荡地认。
他说为难,并不是说不能。
姜晚笙懂,不懂的话根本不会求到这里来。
只不过抱了一丝侥幸心理。
现在被他挑明,简直无地可藏,姜晚笙长睫颤动两下,低眸。
白玉杯盏送到她脸前,就在她唇边,杯壁剔透莹亮。
她垂下眼睫,虚虚地看他一眼。
沈卿玦凤眸狭长,夜色中迷离,深邃的漆黑的,映出点烛光,像是要把人吞进去。
姜晚笙咬了一下唇,张口,他眉梢一扬,唇角轻挑,皙白的手指执着玉盏,缓缓地喂她喝了半杯茶。
茶是温的,她喝下去,喉间甜润,雪白的脖颈轻轻滑动一下,脸上泛粉。
是他刚喝过的茶,这是一个暧昧的信号。
两人的眼神缓慢地对视上。
姜晚笙眼底闪过惊惶,羞怯,一点恐惧和退意藏得很好。
他的眼眸漆黑,幽深,像密不透风的冬夜,摄人心神。
徐徐地,落在她脸颊边。
一个男人,他的视线落在身上哪里,其实能感觉得很清楚,他的眼神在描摹她的唇,一点一点,描绘勾勒。
姜晚笙颤了一下眼睫,稍微不自在,红唇微微抿了一下。
沈卿玦垂眸睨着她,薄唇微张,舌尖轻轻抵住齿背,发出一声轻嗤。
最客套的称谓,最疏离的语气,来和他告别。
她好像总想跟他后会无期。
姜晚笙自然懂他这声冷笑是什么,只能装不懂。
“合作愉快,宁公子,我答应你的做到了。我的条件想必你也做到了?”
她微微仰起脸,那样明媚精致的眼睛,清澈地看过来。
红唇也会笑意盈盈。
沈卿玦照盘全收,笑容同样疏淡,“自然。”
他亲自送姜晚笙出城。
两人同乘过几次,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沉默,姜晚笙的手搭在膝上,眼珠转转,思考着琐事。
城门口,马车驶停。
如同船只靠岸的风平浪静,车内霎时的气氛也是如此,沈卿玦微微抬眸,眼神在她身上,缠人而执着。
姜晚笙偏着头,没看见。
沈卿玦先从车上下来,身长玉立,站在木阶梯位置,掌心向上朝她伸手。
做戏时他这样搀扶过她很多次,但如今戏已结束,姜晚笙不想搭,下一瞬,沈卿玦强势地握住她。
到底还是让他牵下车来。
“西风备了四辆马车,二十匹快马,在城外五里林。”
“姜姑娘走散的二十八名护卫奴仆,除却三名死伤外,现下都在那里。”
姜晚笙震惊地抬头,失散奴仆之事,她并没有说过。
他居然,全给她找到了?
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,有轻微的什么在脑海里飘过。
“秦将军自京城派了二十名亲兵来,昨日抵达,此刻正在五里林,和秦小姐一起,在等你。”
“另外,在下派了六名暗卫随行护送,这是答应姜姑娘的第三个条件。”
姜晚笙哗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,有点懵,他知道她的奴仆数量,知道秦蓁蓁,知道舅舅,那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个透明人。
能了解到这些,摸清她的底细,此人身份绝不简单。
要么本身手段通天,要么有手段通天的亲族。
再者说,什么人能养暗卫?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?”姜晚笙忍不住还是问了。
“不久之前。”
起初她说姓江,沈卿玦叫人查了,礼部的江侍郎回乡探亲,正是这个时间,正是梧州。
阴差阳错,就把她当成江小姐。
秦将军早已返京,因此没往这处考虑。
再查才知道,原来秦将军祭祖返京时,留了两个小辈在灵州。
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。
姜晚笙心中颇为复杂,对方清晰了解她的底细,而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。
这样的关系,本身就有种失衡感。
更遑论,他看她的眼神,深邃如渊,直接的,不加掩饰的。
侵略性和种攻击性明明白白。
不是敌我厮杀的攻击性,是不可言说的那种攻击性。
姜晚笙总是很难捱住,好在她今日便要离开梧州,与这人再不相见。
“宁公子,后会……”
“京城见。”
沈卿玦轻扯唇角,打断她的话,不想听到后面的内容。
他淡淡地看着她,语气闲适,却让人不容置疑。
姜晚笙猛地抬头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,重重地落在身上,让人觉得心里生寒。
五里林。
京城接应的亲兵,四辆马车,二十匹马错落有致停在林间空地,奴仆护卫随意地或坐或站。
姜晚笙到时,先看见那道鲜红的身影,眼眶发热。
“蓁蓁!”
红衣女子蓦然回头,高马尾轻轻甩过,白净的脸上瘪了瘪,大步跑过来。
“笙笙,我以后听你的话,我再也不乱跑了……”
秦蓁蓁少见的哭哭啼啼。
姜晚笙诧异,心疼她,秦蓁蓁是骨头断了都不吭一声的主,这得遭了多大委屈?
马车北行,蹄声缓慢。
车帘时不时被风掀动,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的人影。
交谈声回荡在空气里。
“他们让我烧水,挑粪,喂猪……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!”
“十四天!整整十四天!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!”
“我居然要跟那姓宁的挤一间房!”
姓宁的,这三个字,让姜晚笙的思绪停了一瞬。
但也就只是一瞬。
“那破房间黑漆漆的就一张床!”
秦蓁蓁嗓音里满是怒气,恨不得一把火喷出来,烧个昏天黑地。
姜晚笙啊了一声。
“你们俩睡一张床?”
秦蓁蓁停顿了一下,“不是,一个睡榻,一个睡地上。”
她是能接受跟他睡榻上,那小白脸不接受。
姜晚笙眉眼温和了些,握着秦蓁蓁的手,轻声道,“这么看宁世子人还挺不错。”
至少懂得怜香惜玉。
“……我睡地上。”
姜晚笙的赞声戛然而止。
京城里浪名远播,却能接治水的苦差,又卧薪尝胆舍身进贼窝。却不肯让一张床?
呃,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?
出了梧州地界,一条路通京城,一条路通晋州。
虚空之中,碧色万顷,在那碧色之上,有一座塔遥遥立在云霄中。
“大雁塔!我们去看看吧笙笙!来的时候没赶上,这下总算有机会了。”
秦蓁蓁孩子似的拉住她的手,她力气大,姜晚笙还没反应,就被拽起来。
最前头的马车停了,后面的车,马全都跟着停下。
“好吧,去看看。”
姜晚笙松口答应。灵州水渠已经修建好,灾后重建也不错。
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,街头小孩乱跑,人手一个哨子,笑咯咯地跑着,追着,哨声清越。
秦蓁蓁出手阔绰,给丫鬟分些零用,一起上街逛了。
大雁塔坐坐落在一片密林之中,山顶上有座寺庙,香火鼎盛,名为“法善寺”,寺庙几乎与塔同高。
两人停在山脚,红的,蓝的裙裾轻晃,不少年轻姑娘公子经过她们往上走。
姜晚笙仰头,一眼望不到顶,喃喃道:“三千阶这么高。”
“据说求姻缘很灵……”
秦蓁蓁拄着下巴,在琢磨什么。
姜晚笙极目远眺。
为造物者的巧夺天工钦佩感叹。
闻声瞳孔微微睁开,转头,眼里含了丝笑意,这姑娘莫不是对谁动了心?
“还跪三千台阶求姻缘?傻子才去呢!”
姜晚笙一顿,蓦地笑起来。
傍晚时分马车继续上路,顺便买些当地特产,便折回京城。
河西之地肮脏事颇多,刺史和灵州知州贩卖私盐,梧州知州娶土匪妹子当小妾。官匪勾结。
唯有晋州,刚修完水渠,忙着灾后重建,勉强干净些。
沈卿玦解决完梧州事,和宁行简汇合,这一回摘了三顶乌纱帽。
“新刺史选的哪一位?在上任的路上了吧。”
“上一届的状元郎,姬珏。”
“啧啧,不错。哎,今年殿试开选了吧!”
“殿下猜哪位能一举夺魁?”
两人骑马,在绿林中,宁行简说着话,忽然瞧见耸立云端的高塔。
他扬扬下巴,风流肆意地笑,“法善寺!都说晋州法善寺求姻缘最灵!殿下孤家寡人的,要不去跪一跪?”
“可笑。”
沈卿玦冷嗤,他不信神佛,不信天,只信事在人为,攥在手里才是真的。
头顶传来一道气声,沈卿玦让她起身,覰她一眼,“顺路。”
说完径自走在她前面。
姜晚笙满脸问号,迷惑不解地慢两步跟上。
裴景身前是张红木案,听到动静抬头,眸光一顿,见姜晚笙自太子身后走出,又是一顿。
几人见过礼,各自坐下处理公事。
沈卿玦在,姜晚笙不好去跟裴景撒娇求表扬。
因此文章被太傅夸赞之事半个字也没提。
今日林修撰不在,不知他修什么书,一日就修好了?也挺让人震惊。
沈卿玦在忙什么,姜晚笙没注意。总之,他这尊大佛在,麒麟阁里比往日安静不少。
大概半个时辰后,门外有人进来。
说是礼部召整个翰林苑议事,裴景起身告辞。
这一来,阁楼中只剩下姜晚笙和沈卿玦,西风在他身后,但可以忽略不计。
姜晚笙莫名地就慌起来。
“殿下,臣女也告退……”
她悄无声息地收拢了案上书卷,小心地起身,降低存在感。
却还是听到书架间传来一声阻拦。
“姜姑娘留步。”
沈卿玦双手负后,自书阁间踱步走出,衣袂轻摆,玉树皎皎。
翻了半个时辰的闲书,毫无趣味。
这会儿眼底浮出一点盎然,平静的目光落在姜晚笙身上,眉间一片清俊。
姜晚笙身子卡在红木案和座椅之间,动一下都很难。
“殿下……”
沈卿玦在她面前的一张木椅落座,眸光熠熠,“修书的工作进展可还顺利?”
姜晚笙恭敬答:“顺利。”
沈卿玦睨她,“哦,异地风物共十三卷,如今修了几卷?”
《异地风物》是姜远舟回忆少年游历所作,十三卷对应大盛朝十三州。
可他怎么知道的?姜晚笙垂着眼睫,“……五卷。”
沈卿玦冷然一笑,“那就是不顺利。”
姜晚笙有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,她抬了眸子看他,沈卿玦脸上清冷,眼神更是凉薄。
唯有在对上她时,那层薄冰有一点松动,溢出点不一样的色彩。
可这种特殊让她有点喘不过气。
她宁愿他看她和别人一样,目下无尘,轻薄不屑。
“坐下陪孤下盘棋。”
他轻声说。
姜晚笙有些异样,男女对弈,其实是稍微有些暧昧的事情。
因为棋路更能窥见人心。
她不能直接拒绝,于是推脱说,“麒麟阁没有棋。”
沈卿玦点点头。
姜晚笙以为逃过一劫,却没想,他起身,“千鸟阁有。”
沈卿玦颀长的身形走到殿外,见姜晚笙没跟上,回头睨她一眼。
姜晚笙懊恼,她应该说自己不会下。
千鸟阁青松拂檐,玉栏绕砌,第三层风亭可以俯观整个御花园。
棋盘之上黑白错落,二人坐在对面。
“姜姑娘,你输了。”
骨节分明的手,拈着一枚黑子落下,白棋生路全无,沈卿玦抬头,接了侍卫递的茶。
姜晚笙本也没上心,输很正常,巴不得借机离开。
“殿下,臣女技不如人,不如……”
沈卿玦没顺着她接,听不懂似的,“那姜姑娘打算输给孤点什么?”
姜晚笙恍得一抬眸,看进他眼睛里,像掉进了什么陷阱。
姜晚笙天人交战,但还是忍不住,“可殿下方才并没有说……现在胜负已定再开口……”
是不是有点,不讲道义。
她没说的话,沈卿玦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。
他放下茶盏,眉峰一扬,宽和大度地薄唇轻启,“既如此,三局两胜?”
姜晚笙欣然应下。
第二局,她投入心神,专心应对,险险赢他一子。
眉间不自觉溢上喜色,接下来更是摩拳擦掌,每一步棋都绞尽脑汁,而他还能闲闲地喝茶,看起来根本不上心。
宁家出了一位皇后,便会想着把权势稳在家族之中,为保整个姓氏的荣耀,下一位皇后还是从宗族中选。
利益共同体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说起来,她还真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,当上一国之母。
不过这些姜晚笙并不关心。
宁如雪错误地解读她,轻蔑笑笑,满意地离去。
皇帝给新科状元赐婚,赐的是为国捐躯的姜尚书遗女!
相府夫人撒喜钱庆贺,百姓津津乐道。
傍晚时分,东宫内阴云浓重,气氛压抑,整座宫殿都因主人的情绪而惴惴不安着。
黑衣劲装侍卫跪伏在地,不敢抬头,
“殿下,关公公未时离开裴府,算算时间,圣旨当是午时中从宫里传出去的……”
“午时……”
沈卿玦颀长身形立在案前,黑眸中闪过一副画面,关山茂与他擦肩,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卷轴。
额头青筋跳动,血气翻涌上来,扑腾,他的指节紧握,脉络在背上浮现。
就差一刻,他早回宫一刻,都绝不可能让圣旨下达!
殿中寒凉的气压愈重,迫得人折腰弯骨,汗毛倒竖。
宁行简墨色长袍,骑马纵长街,听闻坊间热闹,脸上闪过思量,回东宫通信,“听说没,陛下给裴景和秦家表小姐赐婚了!”
“怎么不赐给沈沁雪呢,叫她好好磨磨裴景……”
说着话发现了不对劲。
书房正殿丫鬟奴仆跪了一地,寂然无声,正殿书册凌乱,一道颀长身影立在案前,双眸深邃,满身暴戾。
他很少见这样的沈卿玦,危险和肃杀一点都不遮掩。
两三日过去,姜晚笙文章终于写好。
文轩阁的课堂上静谧清明,太傅坐在上座,问姜晚笙文章之事。
姜晚笙起身,翻出书册底下压着的纸,交送到太傅手上。
洋洋洒洒,字迹娟秀,写了两大篇。
太傅眯眼点头,“不错,姜姑娘有心,单看篇幅便是下功夫的。”
姜晚笙缓缓松口气。
杜紫藤突然出声,“太傅,姜姑娘既下了功夫,不如当堂审阅,让大家也都瞧瞧姜姑娘的文采。”
她得意地勾唇,心中记着上回的事,要姜晚笙也丢丢面子。
姜晚笙向她扫去一眼,再看太傅,只见玄袍老者颔首,重拿起放下的纸,垂目阅览。
杜紫藤坐正身体,竖耳听着,等她出丑。
她不觉得姜晚笙能写出什么好文章,她才上几天课?
太傅抚平纸页,细看下去,竟然眯起了眼睛,灰白的眉头用力锁紧。
姜晚笙心里一咯噔。
她好歹请教过状元郎,不至于写这么差吧。
身边已经有人发出轻嗤声。
太傅手抵在案上,苍老,枯瘦,一会儿攥紧,一会儿松开,为难,“姜姑娘,这文章主题偏得颇远。”
刘太傅骂人从不留情,这话说得相当客气了。
姜晚笙低眉顺眼,乖乖站起身,想着先认错,“太傅,学生……”
“倒是一份详尽的建房手册。”
太傅豁然出声,爽朗地笑了两句。
屋内所有人都傻了眼,包括姜晚笙自己,太傅招招手让她坐。
又问她参考了哪些古籍,姜晚笙一一答过。
太傅点头,“姜姑娘,老夫再给你三日,重写一份,好好琢磨“卜宅”的深意。”
“这份就留给老夫建宅对照用,当老夫谢过姜姑娘。”
姜晚笙眸子亮起来,乍逢喜色,她红唇弯起笑意盈盈,谦虚答,“先生言重。”
满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。
谁能在太傅眼皮子底下写坏了文章还不被骂,连沈沁雪都没逃过。
池塘里两尾锦鲤戏水,色泽鲜亮,一尾鱼价值京城一座宅邸。
说是陛下买来哄宁嫔的。
姜晚笙忍不住惊叹。
不怪她没见过世面,实在是,对比之下将军府简直是清贫。
不知从哪听的,锦鲤能许愿,沈沁雪还真信,蹲在池塘边,对那两尾白底红背鲤念经。
“保佑我,我不要嫁给表哥,不要嫁,求父皇改变主意吧……”
姜晚笙:“……”
鱼能听懂什么,不如去陛下面前求呢。
沈沁雪双手合十,相当虔诚。
回文轩阁路上她提起这位表哥,“你听过吧,满京城里名声最响的那个。他在河西治水,最近快回来了。”
姜晚笙:“…略有耳闻。”
可不就是,共处一室,让秦蓁蓁打地铺那位。
宫道通向一处亭台楼阁,绿树葱茏,隐没其间。
姜晚笙忽然问:“公主有几位表哥?”
“三四位吧。”沈沁雪掰着手指头数。
“可有一位叫宁则的?”
“没有……”
沈沁雪转过脸来,她的表情,让姜晚笙也觉得古怪。
两人好奇地看对方。
沈沁雪:“但是宁则……是太子皇兄的表字啊。”
姜晚笙步子骤停,脚下一沉,心脏也跟着一沉。
脑海中立刻浮现那日的对话。
他说,京城见。语气轻松又笃定。
“你认识太子哥哥?”沈沁雪疑惑。
“不,不认识。”姜晚笙反应慢了一拍。
两人走进文轩阁,没再续上这话,姜晚笙想,大概是重名。
常人要避皇家名讳,但表字,比较私密。
例如太子的表字,除却亲族无人知晓,和别人撞名也是有可能的。
伴读住在乾西阁,一排红墙黄瓦房,雕栏玉砌,古典雅致。姜晚笙这一晚又做梦了。
他压着她,掐腰摁住,死命地纠缠。
寝殿幽暗宽敞,帷幔飘荡,她拽住,又脱力松手。
像被煎干的鱼,不得喘息。
梦中一切都看不太清,唯有情绪浓烈,身上这人双眸盛怒。
好似要惩罚她。
故意叫她哭,又来吻她的泪。薄唇贴着她颊面,往下移。
湿热沾到耳畔那一刹的触感,和现实中的某个瞬间重叠了。
姜晚笙倏地惊惶睁开眼。
她瞳孔是放大的,额头有薄汗,怔怔望着头顶纱幔,惊愕茫然。
这一次她听到了,男人说,别叫我皇兄。
问题是……她哪来的皇兄?
她又不是公主。
姜晚笙皱紧眉,刚才有一瞬间,让她想起一个阔别不久的人。
白日。
文轩阁课堂之上,刘太傅高坐上位,儒士打扮鬓发皆白,胡子飘飘,颇有几分仙风道骨。
“昨日布置的文章各位可都完成了?”
“完成了。”
在整齐的回答中,姜晚笙小心地低下头轻轻一叹。
太傅这回要批改,下台来一份一份收。
到这桌,姜晚笙率先站起身,双手并前,恭敬地欠身行礼。
“太傅。”
“姜姑娘可是没作?”
“作了。”姜晚笙谦恭道,“只是学生还想打磨打磨。”
太傅是个明事理的,知她进学晚,并不为难,反倒赞扬,“文章不惧千锤百炼,姜姑娘写完再交给老夫。”
她是近期唯一被夸的学生。
有道尖细的声音小声嘟囔,“还打磨,留着当状元呢。”
嬉笑间响起另一道声音,“人家可不想当状元,人家想当状元夫人。”
一片掩唇偷笑声。
姜晚笙坐得直,耳朵在后面,自然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太傅,杜姑娘和李姑娘想请您当堂批阅,好改改不足。”
杜紫藤和李玲乐霎时脸色一白。
俩人摇着手,说不是不是,太傅已然满面春风踱步过来,先收她俩的,还夸潜心好学,孺子可教。
太傅收完,挑出两份,当堂公开审阅。
从第一竖往下读,脸色越来越难看,底下俩姑娘的紧张同频率变化。
到最后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,“一派糊涂,狗屁不通!”
满堂都是同龄人,又都是姑娘,面子薄得很,被太傅一骂,俩人脸通红。
太傅读到第二份,更是气得直接站起,挑出其中某句,怒喝道:“非是卜宅,卜其床帷……厚颜无耻!”
姑娘们懂过味来,扑哧地捂着嘴偷笑。
杜紫藤面上一尬,脸色通红,羞耻得无地自容。
“太傅,学,学生想写的是…床席……”杜紫藤欲言又止。
解释完,更尴尬了。
课堂上谁先憋不住笑了一声,接着满堂花枝乱颤。
床席和床帷一字之差,是床和床事的区别,都是闺中女子,杜紫藤这个人丢大发了。
满堂笑声像在打她的脸,又疼又难堪。
宁如雪也没顾她,既觉得她丢脸,又幸灾乐祸笑得仰不起腰。
“拿回去!重写!”
杜紫藤羞愤欲死,一步一步,像在被凌迟,连太傅的脸都不敢看。
李玲乐也是差不多的命运。
公开处刑,杀人诛心,难堪得从此抬不起头。
下课后,太傅愤愤然离开,屋内再次笑倒一片。
李玲乐趴桌上哭。
她可没写要研究占卜人家的床事,被杜紫藤连累坏了。
杜紫藤血液都涌到脑袋,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结束一堂课,太监传话,皇帝叫姜晚笙去养心殿叙话。
屋内视线稍暗,长方形紫木桌上案牍累累,明黄绸布铺开,皇帝捉笔落字,分心二用同她话家长。
“笙儿当伴读开始有些晚了,进度可还跟得上?”
“回陛下,臣女尽力。”
姜晚笙答得讨巧,努力了,跟不跟得上另说。
皇帝宠溺一笑,看自家调皮孩子似的,这时,手上的字也写好了。
他直起身,人过中年依然挺拔,端起茶问,“笙儿上次没答,究竟中意什么样的男子?”
姜晚笙凝着眉思考。
她脑中并没有答案,她红唇抿了抿,仰起天真的脸,“臣女喜欢父亲那样的。”
怀瑾握瑜,善解人意。
待母亲温声细语,耐心柔顺,记忆中两人从未有过口角。
日子幸不幸福,脸上就能看得见。
母亲三十多岁的年纪,看着只有二十岁那样青葱稚嫩。
只是这些再也回不去了。
她低下头。
“姜爱卿栋梁之材,为国牺牲也是朕心头一大憾事。”皇帝目光沉了沉,浓长的眉掩着叹息。
伤感片刻之后,皇帝看向姜晚笙,言语宽慰她。
“姜卿不在,朕便是笙儿的父亲。”
姜晚笙有最完美的父亲,也不觉得谁能替代,“陛下言重。”
她对皇帝印象是挺好的,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,政绩颇丰。有时是一位威严亲善的长辈。
这时皇帝敛了一身不容置疑的权威,流露出闲谈的温和。
“殿试已过,笙儿可听说,今年的三甲?”
“听说了。”
姜晚笙答完,瞧见皇帝眼底笑意愈发浓厚,她有点不懂。
皇帝笑着朝她招招手,“来,看看朕为你选的夫婿。”
“我就是喜欢她嘛皇兄!”沈沁雪固执道。
玉笔搭在笔搁上,一直不理会她的人抬了头。
“你喜欢她哪?”
沈卿玦眉梢微抬,凉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审视。
要审视她说出来的话。
沈沁雪满脑子姜晚笙的好,但嘴边一句说不出来。
她憋了半天:“…她长得好看。”
沈卿玦感到荒唐似的,可笑地看着自家妹妹,半晌发出一声轻嗤。
沈沁雪也觉得离谱没敢抬头。
“选伴读事关重大,是陪你念书,不是陪你玩。”
“只会哄你开心有什么用。”
沈沁雪脑子不太灵光,挑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时打扰,时机也不对。
这会儿任性劲上头。
“皇兄!我都答应人家了!”
沈卿玦冷脸无情。
案上奏折堆积如山,他翻开一册,面无表情叫侍卫。
侍卫闭着眼一声“得罪”,沈沁雪被提了出去。
御书房终于安静下来。
沈卿玦看了两份奏折,心情无法平静。
锦缎长袖拂过桌案,沈卿玦提起搁置的玉笔,蘸饱墨,“姜晚笙”三个字在沾碎金的纸上生动起来。
这个沈沁雪非要塞进来的人。
似乎从听到她的名字,他的心绪就不宁。
连着两日做梦,连着三日不梦。
现下平白无故的,胸腔里又升起了梦境般的异样。
真是稀奇古怪的很。
案桌最右册一页薄纸未装封,整整齐齐二十多个名字。
沈卿玦一眼看见姜晚笙,提起朱砂笔,斜斜划去。
二月廿一,各位贵族小姐进宫考核。
将军府里格外安静,照理说,以秦家的恩宠和地位,就算不选,也该给个考核的机会。
不至于连名额都没有,朝中上下在猜是否得罪皇后。
宴宾堂。
晚膳摆上桌,荤素搭配六菜两汤。
秦家长子驻守边关,一家子都在邺城,秦蓁蓁又是独女,加上姜晚笙,拢共才五个人。
秦夫人挑起有关伴读的话题,言语间抱不平。
“蓁蓁舞刀弄枪选不上就罢了,笙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试都不让试?”
秦蓁蓁呛说舞刀弄枪怎么了,忿忿地盛一大碗白米饭。
姜晚笙:“舅母,笙笙不想选。”
秦渊应和想绕过话题。
秦夫人说他不懂,“公主伴读有机会结识皇子王爷,笙笙秀外慧中,日后当个王妃也说不准。”
“王妃有什么好的。”
秦渊惯常古板着一张脸,难得露出点不快。
很看不上这名头的样子。
秦夫人掰扯两句,还想说,桌下被丈夫踢一脚。
“你踢我干什么?”
秦渊哑口无言,夹菜给她,“今天的鱼不错。”
秦渊是个粗人,性直,一家三口都是直筒,不藏事,他说完又给姜晚笙和秦蓁蓁各夹一块鱼腹。
干笑着缓和氛围,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微妙。
姜晚笙察觉,但不解,她发现舅舅偷瞄了一眼外祖。
“快到上巳日,礼部可有为你审批?”秦尚书饱经沧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,语气也没什么波澜。
却是悄然间换了话题。
秦渊:“回父亲,已然准了。”
秦尚书面容肃穆,看一眼姜晚笙道,“今年祭祖,你带上笙笙。”
“外祖?”
姜晚笙手微一顿,内心感触良多,缓慢地抬头。
秦尚书掷地有声:“笙笙虽姓姜,但也是我秦家人,自然祭得。”
姜晚笙鼻子一酸。
舅母叮嘱些祭祀礼节,说说蓟县的气候。
晚膳在闲谈中结束。
姜晚笙没再梦到那离奇的梦境,白日同秦蓁蓁学骑马乐得清闲。
伴读名选在廿四公开,无非是礼部户部尚书小姐,三公九卿御史大夫家的千金。
命运在悄然间和她擦身而过。
沈沁雪上了十来天课,按长相给伴读们划分座位,仍旧无趣。
倒不是没闹过,太子和皇后都不理她。
坤宁宫。
沈沁雪刚撒娇过一遭,得不到结果,怏怏地走了。
“还是皇儿让母后省心。”
宁皇后斜倚软榻,单手支着脑袋,很是疲惫的模样。
左右四名宫婢给她揉腿揉肩。
前头站着位白净细致的,手执玉轮为她滚脸按摩。
沈卿玦端坐下方,姿容玉色,执着一杯贡茶并不言语。
“行简此去有十日了?他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。早日成家立业才对。”
话说成这样,必然是心里有了人选。
沈卿玦拈着杯盖,细细撇去茶沫,等皇后的下文。
“本宫看姜远舟遗女,姝色绝艳,与他最为相配。”
“皇儿以为如何?”
宁皇后慵懒抬眸,看向下方太子,若他点头,这婚事便可定下了。
又是这个人,沈卿玦眉梢动了动。
沈卿玦放下茶盏,捋平袖袍,“回母后,儿臣以为不妥。”
宁皇后些微讶然,皇儿的反应略有些过激。
“功名未立,何以成家。”
“况,此女先前唆使皇妹,心术不正,不堪为配。”
贬责的话说出口,沈卿玦内心也有异样,不知怎的,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,要他阻下这婚事,不是宁行简他也必然会拦下。
沈卿玦为这份感触略略皱眉。
皇后笑说太子不为美色所动是家国之幸。
自坤宁宫出来,沈卿玦直觉心上蒙着一层阴影。
但不知这阴霾从何而来。
宫墙高深,天空被切成整齐的四方块。
行至隐蔽处,沈卿玦抬袖,“西风,宣何太医寅末去东宫一趟。”
西风拱手应下。
姜晚笙的骑术愈发精益了。
秦蓁蓁抽那一鞭子,让她被迫挺直腰杆后,进步神速。
“去蓟县咱俩个一定要骑马去!”秦蓁蓁不知哪找来一根狗尾巴草,在嘴里叼着,“路上去看看泗水河,大雁塔,多快活!”
她枕着手,躺在草皮上,高高翘起二郎腿。
草皮上铺着黑色披风。
姜晚笙在她边上坐着,眼里生出向往。
秦蓁蓁说的这些她只在书上见过。
马场没旁人,她不必装温婉,拂拂披风上的落灰,也躺下来。
但也不多豪放,细细的一条,微屈着腿。
“多亏师父教的好!”
姜晚笙躺下后,一根草在脸颊边晃,秦蓁蓁那根原是这来的,她也拔掉,倒没叼嘴里,缠在手上把玩。
秦蓁蓁往常早得意跳起来,这会儿却反常,她歪头问:
“姑姑和姑父原来真没给你请过师父吗?”
姜晚笙也疑惑。
狗尾巴草在手指上缠绕,细细绿绿的一根,动作变迟疑。
“没有过。”她最后笃定地回答。
秦蓁蓁奇了,最后大笑道,“那我们笙笙真是天赋异禀!”
姜晚笙望着蓝天白云,眼神变得很慢很慢。
她不觉得自己对骑马有天赋。
第一次本来还是挺怕的。
可是上手之后熟练得她自己都难以置信。
明明父亲母亲没有培养过这方面……
太阳落山,俩人在马场收拾,准备回府。
姜晚笙心头的疑惑没解开,但也没在意,两天后回蓟县,是外祖父的宗族旧址,也是母亲的祖籍。
东宫。
西风西岭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抱剑站在书房门口。
圆形洞门走来一位白发老者,红袍,清瘦,背着医箱步伐稳重。
双方互相点头致意后进书房内。
久久无声。
只见老者紧皱眉头,沉思良久,半晌拿开号脉的手,缓缓捋胡须。
沈卿玦抬了下眉梢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绝症。
“何太医?”
何太医被叫回神,拱手行礼,而后才答道,“殿下,老臣才疏学浅,诊不出来您患了何种病症。”
沈卿玦对这个答案不满意。
何洪江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,整个太医署大半都是他的弟子。
说他才疏学浅那太医院没人堪用了。
何太医自觉答得不好,缓声把话补充圆了,“不过,您脉象流畅,不像有疾。”
沈卿玦依旧没什么表现,神色莫测。
何太医明白过来,还是没答到主子心上去。
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“频繁梦到一个人是为何?”
不正是前阵子赐婚给裴景的那位!
姜晚笙半知不解地点头。
宁行简天塌了!
他进宫述职后,这些天没少在都城瞎逛,更是常宿百酿楼,再也没见过那日马车里惊鸿一瞥的身影。
早知如此,他就该在出发前,抢先让陛下赐婚!
这人脸上一阵白一阵青,一会儿懊丧一会儿气馁,盘腿坐在地上,拳头攥得死紧,眼睛里涌出嫉妒。
姜晚笙纳罕,不得其解。
秦蓁蓁眼一抬,横他一眼,反应过来,“为什么对笙笙就是以身相许,对我就是做牛做马?”
宁行简呼吸一窒,后背发凉。
“那什么?咱俩谁跟谁呀,我一直把你当兄弟!”
扑通——
马车刚驶出城,一道玄色身影,从车上飞出来。
宁行简纵有轻功,也栽了一跤,在土坑里滚爬两圈,还不肯改,“…亲兄弟……”
秦蓁蓁站在马车前,拍拍手上灰,“继续赶路。”
马车重新驶向前。
姜晚笙惊得呼吸都凭住了,她掀帘子瞥一眼,外头宁行简趴在土堆里,捂腰强挤笑脸。
姜晚笙对秦蓁蓁竖大拇指,“蓁蓁功夫见长。”
戴月山远离城镇,藏在碧树林中,马车靠近时,一片阴凉。
寺庙清幽,悬立山巅,匾额上的金漆字有些斑驳了。
姜晚笙杏色襦裙,坐在禅房外,灰白的石阶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。
“娘,我来看你了。”
“这两个月发生很多事,所以没有过来……”
“陛下给我赐婚了,兰姨母的儿子,我小时候叫他裴哥哥,你还记得吗?”
墙内安安静静,姜晚笙轻轻叹一口气,其实情绪很平静。
她每次来都没有任何回应。
秦蓁蓁抱剑走在门侧,喊道:“姑姑放心!我会保护笙笙的!”
“我现在功夫可厉害了!”
姜晚笙直腰,将怀里的锦盒取出,手指摩挲画卷恋恋不舍,最后起身,把锦盒放在门口。
一墙之隔,素色僧衣的貌美妇人,以手捂脸,两颊泪水肆虐横流。
皇宫。
太子选妃推迟,公主生辰宴先来。
礼部上上下下,团结一心,这会儿倒下足了功夫。
姜晚笙有些惴惴不安,毕竟是头一次负责这样的大事。且她另辟蹊径,把宴席设在了湖上。
盛宴当日,环湖每十步一名懂水性的太监。
湖心停放数十艘小船,以备意外。
笙歌响,丝竹管弦奏乐,舞娘在湖边翩然起舞,声色动人。
湖上一艘艘小船漾开了波。
皇帝一家在龙头大船里,宁嫔依偎皇帝怀里,“臣妾还未参加这样的宴会,真是新奇。”
皇后见怪不怪,嘱婢女按规矩去湖心亭取餐。
“这太有趣了!皇兄!”沈沁雪穿着华丽宫装,靠栏杆前,满身流光溢彩。
沈卿玦并未理她,目光在湖面船只搜寻,巧心安排抽签选座,不知又给自己安排在哪,和谁在一起?
视线逡巡过遮天荷叶,再回来,心情十分烦躁。
她怕不是借机在和裴景幽会!
沈卿玦指节攥紧,一低头,发现裴景正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一艘小船里,和同僚饮酒。
他拳头霎时一松,心情一瞬地狱,一瞬天堂。
极致的大起大落。
沈卿玦的确误解了姜晚笙,她安排的除了成婚的官员们夫妻同船,未婚男女抽签都是分开的。
姜晚笙抽到的小船是两人座,此刻,杜紫藤正面色尴尬地看着她。
“喂,你的菜品里有没有蜜渍豆腐?”
姜晚笙对她柔柔一笑,“你划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
湖心亭那么远!杜紫藤眼底闪过不甘,咽下去,“就我自己划吗?你不帮忙吗?”
“别叫我皇兄。”
鹅梨帐中,被压在寝被里的姑娘眸中噙着泪,眼尾湿红。
听到他的话摇头,泪珠滚落下来。
晕花脸上的胭脂。
一只骨相极好的手,白净如玉,轻抚她的脸。
“放过我吧。”
恳求的嗓音压抑着颤抖。
脸颊边拭泪的手微一顿。
“放你和他双宿双飞吗?你当我是什么好人?”
似乎是在笑。
他棱角分明的薄唇,扯出一点凉薄的弧度。
“喜欢他哪?”
却没真要听她回答。
动作很恶劣。
长指挑开雪白里衣,所到之处,带起一阵阵颤栗。
“不,不喜欢他……”
她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嗓子听起来像在哭。
求饶的话不辨真假。
他扣住一截盈软腰身,冷笑着,往怀里按。
烛火摇曳,纱帐内人影重叠。
“皇兄……”
她挣扎着往上躲。
但徒劳无功,被紧锢着,动弹不得。
他似乎被这称呼触怒了。
干脆利落地扯掉最后一件小衣。
侵略性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“姜晚笙,我可以是任何人的皇兄,唯独不是你的!”
滑腻的白色小衣丢出帐外。
……
两双眼睛同时睁开。
东宫寝殿一片幽静,沈卿玦皱眉醒来,支着一条腿坐起。
檀香木榻上锦衾堆叠。
扑通——
雕花窗棂被推开。
侍卫察觉屋内动静,秒从瞌睡中清醒过来。
“殿下?”
拂晓,天还未亮。
颈项间被汗水打湿,春寒的风吹过,凉飕飕的。
榻间并没有美人共寝。
是梦。
可若说是梦,未免太过真实。
女子肌肤的触感,他自己心脏的跳动,都不似作假。
只是……
沈卿玦金相玉质,身份高贵,中宫嫡出的当朝太子,睥睨众生自视甚高,他不屑,也不可能去做那等强迫人的下作事!
在床榻间,将一柔弱女子欺负得哭不出来……
他撩开锦被,往下看一眼,俊朗的眉头霎时蹙得更紧。
沈卿玦厌烦地揉了揉额角。
“备水。”
-
将军府,清婉院。
雕窗半开,漏进来的月光映照在芙蓉帐上。
姜晚笙心跳剧烈。
双眸含着热泪,额头,鬓角出了一层薄汗。
太可怕了!
梦里的事情好像真的经过一遭。
她在谁的手里,衣裳一件一件被撕碎,磋磨到她承受不住。
任凭她怎么求就是不肯放过她!
姜晚笙呼吸凌乱。
她努力想,记忆却像沙子,攥得越紧,漏得越快。
什么都不剩了。
姜晚笙轻叹,看看天色,还能再睡一觉。
她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。
她没有续上那个梦。
前半夜记住的内容在后半夜忘光了。
脑子里只剩下心悸的感受,只知道自己做了个被禁锢的噩梦。
翠儿十五六岁,长得乖,嗓门大。
见她醒了,赶紧抱来梨花木盒,把新衣裳捧给她。
“小姐快换上吧!别忘了您今天得进宫!”
姜晚笙先拿起湿棉布。
雪白的棉巾擦在脸颊上,她得空看了眼铜镜。
翠儿注意到她的目光,一会儿看铜镜,一会儿看她,眼睛发亮直夸:“小姐生得好看,是咱们大盛朝最漂亮的姑娘!”
姜晚笙嗔她贫嘴。
镜中的脸精致明艳,弯弯的柳眉下,眸似桃花瓣,天然的媚态,樱唇琼鼻,正值二八年华,连头发丝都是美的。
软蓝轻罗云锦裙在身,青丝如瀑垂落双肩,宛若月中仙子。
翠儿替她换好衣裳去收拾房间,换灵儿梳头挽发。
姜晚笙看着她拿起一对镶金丝红蓝宝石蝴蝶步摇。
“太惹眼,简单点。”
灵儿不懂原因,但很听话,立刻换了一对双珠簪。
姜晚笙梳妆好出门。
前院鸡飞狗跳。
“秦蓁蓁!你反了天了!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!”
姜晚笙手臂一横,翠儿被迫停下。
不解地看她。
下一秒,一根鸡毛掸子落在她脚边,差点砸到她。
翠儿拍拍胸口,好险。
“笙笙!”秦夫人一见姜晚笙,眼睛都亮了,阔步走来关心。
“没砸到。”姜晚笙微笑摇头。
“笙笙!”红衣身影晃过,姜晚笙肩膀一沉,秦蓁蓁搂住她,她身体结实,兴奋道,“我教你骑马吧!去不去?可好玩了!”
“你别带坏笙笙!”
“要带坏早带坏了。”秦蓁蓁哼唧不满。
秦夫人一听想揪她耳朵。
姜晚笙委婉道,“舅母,您能给我换辆马车吗,皇后娘娘今日召我。”
秦夫人火急火燎,亲自去督促。唯恐怠慢了宫里。
秦蓁蓁被夺了鞭子,提不起兴致。
姜晚笙悄悄跟她耳语。
“我妆奁盒里有碎银,再买条更威风趁手的,等我回来跟你学。”
秦蓁蓁大喜过望:“没问题!”
马车驶离秦府门口,向更远的宫道而去。
姜晚笙掏出手帕吃了两块芙蓉糕垫肚子,她今天起得不太早,误了膳时。
都怪昨晚的梦。
她两年前也梦到过一次,同样不记得内容。
姜晚笙摸摸心口,里面有东西跳动着,上次也是,只留下惊惶。
心脏似被牵引,跳动更快。
姜晚笙撩帘子,眼见是深红色巍峨宫城。
这不安越靠近皇宫越重。
姜晚笙压下情绪,在宫门口下车,红墙黄瓦,好不气派。
皇后的大总管在内门等,领她去坤宁宫。
俩人在太和门被截住。
对面的太监轻盈如猫,臂上搭着金贵的拂尘,圆脸粉面。
俩都是皇宫里顶天的太监,一个跟皇后,一个跟皇帝。
关山茂笑脸迎人:“咱家来请姜姑娘。”
海公公头疼。
交不了差,回头要挨罚。
思虑后想了个损招,说问问姜姑娘的意思。
姜晚笙压力颇大,她得罪得起谁?
“臣女听两位公公的。”她微微欠身,将难题抛回去。
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,姜晚笙被关山茂带走。
养心殿正殿议事,她在偏殿。
瑞脑金兽炉里烧着龙涎香,散发出淡淡白烟。
皇帝一张英俊的脸,略微疲惫的面容显出岁月的痕迹,双眼深邃,眼角很细,凌厉中有一分偏执的样貌。
“参见陛下。”
姜晚笙低头行礼,皇帝叫人给她看座。
姜晚笙落座后,皇帝询问她吃穿住食,瞧她发间简素,又赏赐首饰。
上头赏赐,只有接这一个选择。
皇帝待她这样好,想来,也是愧疚。
两年前南王逆党杀进京城,是姜晚笙的父亲替皇帝挡了一箭。
死在了这场宫变里。
皇帝待她亲善,荣宠无匹,可那又如何?
她从父母娇宠的女儿成了将军府寄住的表小姐。
秦府上下待她极好,她只是偶尔羡慕秦蓁蓁。
“去看过你母亲吗?”
皇帝浑厚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。
“上月中旬去过。”
“她还是不肯见?”
“是。”
姜晚笙低下头,长睫遮住了眸中感伤。
父亲死后,母亲进了护国寺,削发修行,法号忘尘。
她每次去也只能隔着寺庙的墙,听念经。
皇帝语重心长:“笙儿还小,有些事情不懂,多体谅她些。”
姜晚笙鼻子微酸。
她不懂。
她只知道父亲为陛下死,母亲为父亲出家,没有人在乎她。
她的眼眶微微地湿了。
皇帝递给她一张帕子她才惊觉。
姜晚笙正懊恼自己失态,关山茂轻盈地走进来。
“陛下,太子殿下求见。”
“太子殿下,你带我出宫吧……”
沈卿玦脸上划过一抹怜惜,屈指擦她的泪。
姜晚笙这回没躲,只睁着一双水亮的桃花眼,清澈又朦胧地看着他。
“好。”
沈卿玦松口,她眼里一喜,又有泪珠掉出来。
断了线的珠子似的,一颗一颗,簌簌滑落,怎么也止不住。
沈卿玦皱眉擦了一下她的脸,泪水又重新滑落。
他神色不明地叹口气。
姜晚笙仰起脸,泪水堵在眼睛里,她随手胡乱地抹干净,唇瓣颤抖着,“我不哭了,求你……”
沈卿玦心里狠狠一刺,牵住她手腕,往宫道上的马车走。
姜晚笙坐进马车里感到心才从嗓子眼儿咽下,但到底还没放回肚子里。
车轮滚在地面上的声音,像在滚在她心上,宫门口的守卫认出太子车马,例行盘问都没有,旁若无人地放行。
“衣裳怎么湿了?”沈卿玦皱眉问。
她再着急,也不该狼狈成这样。
“谢殿下关怀,臣女不小心沾了水。”姜晚笙不打算细说。
沈卿玦也没问。
只是目光从头湿漉的头发,脸颊,往下扫过,眸色渐沉。
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。
出了正午门,姜晚笙焦急的掀帘子,马车一晃,又跌坐回来。
沈卿玦按住她,“你现在情况很不好。”
眼前蓄满了水雾,鼻子发酸,姜晚笙咬紧唇瓣,当然知道自己情况不好,她崩溃,清醒地崩溃。
坐在编织的夏日软垫上,清凉沁人,不及她此刻的心境。
身上在发抖,血仿佛都是凉的。
沈卿玦垂眸,见她肩膀颤动,捡了后头一件黑色长袍,罩在她身上。
姜晚笙动了动唇想说什么,他开口道,“孤送你回秦府。”
她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熬的。
大半个时辰的车程,仿佛煎熬了好几辈子。
马车停在秦府时,姜晚笙揭开黑色长袍,头也不回冲下车,连道谢都忘了。
府门没上锁,门口也没家丁,昭示着不寻常。
她跑进院里差点被撞倒。
沈卿玦坐在车里,修长玉指撩开车帘,倾身探出,见她进院,放下车帘,“去宁国公府。”
马车在街上悠长地调个头,哒哒朝长街另一头驶去。
姜晚笙和舅母撞个满怀,舅母扶住她,脸上遍布愁容,眼下乌青,“笙笙你怎么回来了?”
姜晚笙没答,喉咙咽了一下,“发生什么了?蓁蓁怎么了?”
舅母手上力道松了,痛骂道,“谁知道她抽什么疯!把宁世子捅了!”
“昨个正午被京兆府关进大牢了!”
姜晚笙心底一震,是这样,谣言是这样,可从舅母嘴里说出来又是一重震撼,铁板钉钉的震撼!
明明那日在马车上,他们两个看起来还很相熟,怎么会?
“舅舅…和外祖……”
舅母眼睛通红,有些难受,“你舅舅和外祖,正在宫里……也不知道……”
朝堂之上。
皇帝深闭双目,耳朵冒烟,龙椅被震得几乎跳起来。
两家人跪在御案前吵得口沫横飞。
“陛下,你要为老臣做主啊,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!行简有事,老臣也不活了……”
宁国公声泪俱下,双目血红,对着秦家人刀枪剑戟狠批,“秦将军纵女行凶!当判斩首示众,以安民心啊!”
秦尚书顶着两鬓花白,嗓音苍老,但气势不弱,“陛下,此事必有隐情……”
“不能单听片面之词,宁世子醒来才能真相大白。”
秦将军叹息声重,哀声道,“小女顽劣,但不至于此啊陛下!”
“什么片面之词?酒楼的伙计,雅间的同僚,哪个不是证人,你女儿那一把长剑,还在老夫家中,人证物证具在,狡辩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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