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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文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

白白的狗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“裴迹之。”没良心的恶鬼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,“你是不是吃我的绝户啊?”……“沈亦谣!”裴迹之气得坐起,屁股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,又重重跌下去。青驴车慢慢悠悠向前,一人一鬼在车厢里闹得人仰驴翻。车夫一边给自己念着大悲咒一边把鞭子当做拂尘捋来捋去,车轮滚滚往前走。·为了执行裴迹之十成十万无一失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妙计划。二人又来了大雁塔。驴车拴在了寺庙门口,两人一路步行走进去。七月末的天气,暑气蒸得地面黄沙滚滚热气。连沈亦谣都觉得日光有些晃眼。裴迹之走在太阳底下,额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。老偷偷往四周瞧着,趁人不注意去扯身后的裤子。沈亦谣叹了口气。多半是流了汗,中裤贴着伤口,喇着疼。他竟然想避着鬼的眼神。“裴迹之。”沈亦谣忽地悄声开口道,“要...

主角:裴迹之沈亦谣   更新:2025-01-05 10:4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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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全文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》,由网络作家“白白的狗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裴迹之。”没良心的恶鬼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,“你是不是吃我的绝户啊?”……“沈亦谣!”裴迹之气得坐起,屁股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,又重重跌下去。青驴车慢慢悠悠向前,一人一鬼在车厢里闹得人仰驴翻。车夫一边给自己念着大悲咒一边把鞭子当做拂尘捋来捋去,车轮滚滚往前走。·为了执行裴迹之十成十万无一失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妙计划。二人又来了大雁塔。驴车拴在了寺庙门口,两人一路步行走进去。七月末的天气,暑气蒸得地面黄沙滚滚热气。连沈亦谣都觉得日光有些晃眼。裴迹之走在太阳底下,额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。老偷偷往四周瞧着,趁人不注意去扯身后的裤子。沈亦谣叹了口气。多半是流了汗,中裤贴着伤口,喇着疼。他竟然想避着鬼的眼神。“裴迹之。”沈亦谣忽地悄声开口道,“要...

《全文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》精彩片段


“裴迹之。”没良心的恶鬼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,“你是不是吃我的绝户啊?”

……

“沈亦谣!”裴迹之气得坐起,屁股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,又重重跌下去。

青驴车慢慢悠悠向前,一人一鬼在车厢里闹得人仰驴翻。

车夫一边给自己念着大悲咒一边把鞭子当做拂尘捋来捋去,车轮滚滚往前走。

·

为了执行裴迹之十成十万无一失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妙计划。

二人又来了大雁塔。驴车拴在了寺庙门口,两人一路步行走进去。

七月末的天气,暑气蒸得地面黄沙滚滚热气。连沈亦谣都觉得日光有些晃眼。

裴迹之走在太阳底下,额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。

老偷偷往四周瞧着,趁人不注意去扯身后的裤子。

沈亦谣叹了口气。

多半是流了汗,中裤贴着伤口,喇着疼。

他竟然想避着鬼的眼神。

“裴迹之。”沈亦谣忽地悄声开口道,“要不今日就别去了吧。”

“为何?”裴迹之一急,“我没事的。”

“够了。”沈亦谣声音很沉很轻,如同一滴水滴入裴迹之心中,心猛地坠了下去。

他以为沈亦谣又要拒绝,刚要开口解释。

便听沈亦谣如羽毛般飘落的音节,轻悠悠,带着些认命的软弱,“我心疼你。行了吧。”

那滴让心沉下去的水瞬间腾起,荡起一圈圈向外延展的涟漪。

那便够了。有你这句话。

“不行。”裴迹之仰起脸狡黠一笑,“这是正事。一点都耽搁不得。”

·

大雁塔里一个身着青布衣的年轻学生,手持一卷书而立,时而锁眉深思,时而执笔狂书。

忽地,耳边响起一道幽怨空灵之声,“这个‘过’字好,用‘过’。”

学生大骇了一跳,连连往栏杆旁退。

四周竟空无一人。

“裘马过江边,春歌放玉台。更有从容悠远之意。‘逐’字意气虽豪放,却破坏了全诗悠闲自得的意境。”那女声似是从高处传来,在空荡荡的宝塔楼阁中回荡,更显出几分诡异。

“你!你你!”布衣学生朝四周楼下一望,正是午时大雁塔里游人不多,不过两三个男子,不见那女声究竟从何处穿出来。

沈亦谣躺在房梁上,悠悠翘着脚,“你看不见我,吾乃诗仙座下童女。今日见你在大雁塔中炼字作诗。故现身指点一二,得此机缘还不下跪?”

那布衣学生瞠目结舌,似五雷轰顶。

然后,惊声尖叫:“方丈——!”

沈亦谣抠了抠脑袋,怎么他的反应跟自己想的不一样?

这就是裴迹之那个滑头的计划,既然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,如何才能稳拿下此局呢?

那当然是自己给自己评第一了。

按裴迹之所说,“诗会的目的是要让你扬名,与那所谓的神童才子争榜固然精彩,但作为一桩美谈来说仍火候欠佳。纵然请来义恩公主和掌科举的礼部侍郎,虽然可以名动一时,但风头过了,大家可能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。但神鬼传说,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世人津津乐道的。还愁你不能名留青史吗?”

沈亦谣虽然觉得这主意妙,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,自己虽然是有点自矜自重吧,但也没厚脸皮到给自己评定当世第一的程度。

裴迹之一勾唇,“古有陈子昂闹市摔琴,只为求扬名。古往今来这么多文人为了得名削尖了脑袋,文死谏,武死战,是为了国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后名,谁也说不清楚。人活这么一世,要么图荣华富贵,要么图个清白名节,你一辈子什么都没捞着,要是就这么死了,岂不白死?何况你现在行事方便,如今谁也逮不到你的把柄。这么好的机会,若还舍不下这张脸。我看你真是个糊涂鬼。”


沈亦谣气得呕血,在原地直转圈圈。

红绳被她收紧,在空中绕成一个圆圈。裴迹之不得已只能朝她靠近一寸。

她现在一定气得满脸通红。裴迹之想象着妻子的样貌,粉雕玉琢的小圆脸,眉头深深锁着,鼻头也挤出小猫一样的纹路,颊上泛着血气的红晕,盈润的嘴唇嘟起。

他从前很爱故意惹沈亦谣生气,就爱看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。

只要他伏小做低地哄着,沈亦谣就会脸一扬,双手抱着胸,侧着脸故意不看他,嘴里嘟嘟囔囔地,“那好吧,原谅你了。”

回忆得越多,沈亦谣的样貌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。让他越来越怀疑,那些好时光,是否真的发生过。

此时他真的很想,再看看她。

但现在的当务之急,是替他的妻正名。

裴迹之转过脸去,冲着楼下冷声嘲讽。

“没想到年少成年,名扬京师的王校书竟是这般盗名窃誉之辈。”

众人仰头去看,见裴迹之身着柳绿胡袍,斜倚在栏杆上,一手支着下巴,懒懒散散睨着众人。

“裴郎中何出此言啊?”那圆脸小胡子中年男上前恭恭敬敬拱手做了个礼。

官员之间即便辞官指仕,互相执剑还是以官职相称以示尊敬。

那人名叫李率,裴迹之同他没打过交道,但他历来过目不忘,宴饮交游时在旁见过几次,四十来岁仍是个任右拾遗的八品小官。

这群人熙熙攘攘,大多是寒门士子入第,官职大多是左右拾遗等七八品小官。

王采钧当年入仕后一直任太子校书,虽是九品下的官阶,但为储君近臣。是条由他家族为他铺设好的日后封侯拜相的好路。如今去山南道任节度掌书记,是因为太子与皇帝之间渐生龃龉,远离斗争前去避祸的。山南道节度使韦疑骁勇,此番与突厥之战必胜,王采钧日后带着边功回京,又是一番加官进爵。

果真是百年望族名门,政治斗争趋利避害,一点弯路不走。

王采钧面色有些不好,站在原地没说话。

裴迹之冷笑一声,“此诗究竟是否为王校书所作,自己心里应当明白吧?”

“此诗非某所作。”此言一出,众人皆面色有些难堪,方才王采钧不说话,分明是默认。

谁知王采钧揣着一抹笑,“当年某来此地观游,见诸公名相皆于此题壁。某一介小辈,怎敢冒进题壁留名。”说着,又朝其余各方石碑拱手端了个礼,“此诗飞扬跋扈,忝颜与诸名公并列。我想着若题壁者为小辈,这佚名倒甚好。不至于失了恭敬礼数。”

又做了个谦逊的样子,朝身旁略点了点头,“想必是诗中意气与某当年相似,惹诸位误会了。”

一说完,众人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。

这王公子不仅文采斐然,还谦逊守礼。这诗明明是他作的,却肯舍得名声,不冒犯了与其并列的太师等人。

沈亦谣气得脸都绿了。

这工秀丽也太能装了吧!

裴迹之朝王采钧翻了个白眼,“这佚名好不好倒另说。我看你倒挺忝颜的。忝着忝着就忝成自己的诗了。”

李率手执折扇朝前一步迈出来,朝着楼上叫道,“裴郎中既然言下之意此诗非王校书所作,那你倒是说说此诗出自何人之手?”

裴迹之啧了一声,“我当然知道这诗出自何人之手。只怕说出来堕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脸面。”

众人闻言皆有些不服气,“怎么就能堕了我们的脸面了?我们读圣贤书,明理晓事,裴郎中怎能揣测吾人乃嫉贤妒能之辈?”

裴迹之用手指在腕上牵着的红绳轻轻一挑,侧过脸朝沈亦谣扬了扬眉,使了个眼神,意思是“看我帮你拿下这局”。

眉宇间神采飞扬。

又转过脸去,朝着楼下的人轻轻呵了一声。

“此诗乃我夫人所作。”

闻言,众人皆哑口无言。

片刻寂静之后,李率站出来,皱着眉,“裴郎中真是说笑。这诗怎么能是一个内宅妇人所作呢?莫不是裴郎中丧妻悲痛过度,说的胡话吧?”

“哦?”裴迹之勾起唇角,“那李拾遗不若讲讲,这诗怎么就不能是拙荆所作呢?”

“内宅妇人深居简出相夫教子,即便能诵读诗文。也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深闺诗。此诗意境深远开阔有任侠豪气,又与诸公所作名篇并列。诗中意境,若不是周游过名山大川的男儿,是不可能写出的。”

“嗯嗯。”裴迹之点点头,一边回过头朝沈亦谣使了个暧昧的眼神,“还有呢?”

李率一塞,见裴迹之不反驳,以为自己切中了要点,继续说道,“京中从未听闻过尊夫人诗篇。若是尊夫人所作,为何此前从未听闻过夫人才名?”

裴迹之冷哼一声,正欲开口。

“正是。”门口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。“尊夫人才名没有听说过,善妒不孝的恶名倒是略有耳闻呢。”

沈亦谣飘到空中,往下一望,一个头戴幂篱,身穿蜜合色半臂襦裙的女子从门口暗影处走出来。

小声“咦”了一声。

裴迹之打眼望来,头朝沈亦谣一歪。用耳朵主动找沈亦谣接话。

沈亦谣飘到裴迹之耳边,手捂口悄声耳语,有些幸灾乐祸,“山阳李氏。当年你要和离再娶的那个。”

裴迹之当即敛了神色,给她飞去一记眼刀。意思是,“提这个做什么。”

李氏聘聘婷婷走到王采钧身边,身后跟来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夫人们。

王采钧眉头一皱,小声问道,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看来这李氏如今已是王采钧的夫人了。

沈亦谣仰躺在空中,翘起二郎腿,听这李氏要如何编排自己。

“我和夫人们来此登楼赏玩,巧遇而已,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李氏拧着眉小声同王采钧回了话,又扶着幂篱转向二楼,面纱之下,樱唇若隐若现,“尊夫人当年的名声,男人们不知道,我们女人可口耳相传呢。”

“听说当年那沈氏专横,不修女德,与裴郎中夫妻失和。闹得梁国府鸡犬不宁。”李氏温声细语,慢刀子割人,“裴郎中要和离,夫人死了倒是伉俪情深上了。听说裴郎中为了亡妻辞官脑筋不太正常了,今日一见,那流言听来倒有几分道理。”

裴迹之听她果然提起当年的事情,脸色一沉,心中烦闷得紧,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,“我不同你说话,我同你夫君说。”

李氏伶牙俐齿,快嘴道,“怎么了?尊夫人是女中豪杰,堪写诗与太师比肩。我就是无知妇人,不配同你裴郎中理论?”

旁边几个妇人也附和道,“就是。当年那沈氏不孝不敬的事,京中女眷众人皆知。若你那亡妻沈氏是什么才女,怎么会闹到休妻的地步。”


裴迹之很会说柔情蜜语,不过是用来讨好人达成目的的手段,他骨子里很强硬,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。

她刚嫁进裴家时,许氏曾对她寄予厚望。

裴迹之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,屡教不改。气走了七八个教书先生。

敬茶那天,是许氏那三年对她最和颜悦色的一天,她拉着沈亦谣的手,在她手背上摩挲,“你在檀州素有贤名,日后在府中相夫教子,引裴迹之走上正路。”

沈亦谣红着脸低头,欣然应允,那句“素有贤名”让她飘飘然,她心里想着,这还不叫她轻易拿下?

她自小力争上流,不肯屈居人下,哪怕是做夫人,她也要做京城第一贤夫人。

当然最后她喜提重大失利,惨败而归。

而她最生气的是,裴迹之只是胸无大志,不是胸无点墨。

裴迹之的文章有才情,有灵性。诗书礼易,过目不忘。琴棋书画,样样精通。

十六岁便精通梵文,与法华寺的观澜大师共译天竺佛经。他的译本至今仍是景朝流传最广的译本。

可惜志向不在读书上。

沈亦谣斜眼偷偷瞧裴迹之,他如今沉稳了许多,身着绿袍犹如一枝修枝,芝兰玉树。垂着目不知道在想什么,纤长的睫羽垂下,敛去眼梢微微上翘的勾人轻佻。

是她沈亦谣当年太高看自己,没有她在旁,裴迹之反而过上了很好的人生。

手指上结的红绳被轻轻一拉。

“你开心吗?沈亦谣。”裴迹之上前一步,低声絮语。

他摸不准沈亦谣的位置,以为是靠近。其实一阴一阳两个人影重叠,在人世间同站一个位置。

沈亦谣喉头梗塞,低低道了声,“嗯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裴迹之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,不敢问出口没说完的那半句话。

开心到可以了却遗憾,可以安心离开了吗?

·

沈亦谣死的第二年,他荫官入仕,一路高升。

从九品闲官做起,他醉心公务,四处拜谒,觥筹交错,在各党之间游走,一路干到六部实职。步履匆匆,仍嫌不够快。

他的话越来越少,年轻时那些轻佻言语被扔到一边,几乎看不出从前的影子。

终于可以被人举起琉璃杯,赞一句,“裴郎中果真少年英才。”

那一天,因繁琐公务被搁置的幻影重新出现在他心头。

如果沈亦谣还在的话,会因这句夸赞与有荣焉吗?

他终于有勇气登上大雁塔,却在此地与沈亦谣的过去不期而遇。

他一眼就认出了沈亦谣的字迹,他看到沈亦谣写,“倏尔乘东风,再攀楼上楼。”

他被沈亦谣气笑,死了也不放过他,仍觉他做得不够。

她要他向前走,别回头。

怎么这么贪心呢?

大雁塔上形单影只,狂风引得衣袍猎猎,夜色昏暝中,沈亦谣埋骨的东山,与他遥遥相望。

沈亦谣她自由了吗?

时隔两年,他终于通过石碑上镌刻的字迹,窥见沈亦谣的灵魂。

他们都是被樊笼锁住的人,只是那时他太年轻,不明白是什么困住了他。他以为那痛苦是沈亦谣。

沈亦谣死后经年,他才明白。是她引他照见了枷锁,要他不屈服,要他用向上的欲望将囚笼撕开一道口子。

沈亦谣给他此番迟钝的惩罚,是他再也不能困住她余生。

·

“那你怎么还在这?”裴迹之扬起眉毛,端了个调笑的口吻。

沈亦谣瞧他模样不悲不喜,还能跟自己玩笑两句,揉揉鼻子,压住心头的酸涩,“快了吧。我感觉很接近了。”

楼阁里传来一阵拥嚷的脚步声,一人一鬼站在角落,侧目过去。

一群士子言笑晏晏走了进来,他们或手提一壶绿蚁酒,或手执一把折扇。

一人向拥在中间的那人道贺,“王兄过几日就要远赴青州就任了吧,恕不能远送了。”

被贺的那人面色白净,挺拔清俊,拱手道谢,“能与诸君于此今日把酒言欢,已是王某之幸。”

裴迹之瞬间垮了嘴角,“怎么是他?”。

“谁啊?”沈亦谣侧过头去,瞧裴迹之脸色凛然,皱起了眉。

裴迹之从鼻尖喷出一声冷哼,几乎没有张开唇,从牙关漏出一声阴阳怪气,“工秀丽。”

扯了扯手中红绳,“走吧。上楼上去看看。”

沈亦谣乖乖跟在裴迹之身侧,看他一步一步迈上檀木台阶。

“这佚名诗气势磅礴,挥斥方遒,又颇有哲理。甚好啊。”

沈亦谣忽听背后传来此言,美得冒泡,一边听一边嘚瑟地转着脑袋,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。

手指一动,朝裴迹之低声说,“我再听听。”

裴迹之抿着嘴嗤笑一声,虚荣。脚下止了步。

“诶。”一个穿青布袍的文人用折扇在那石碑上一敲,发出一声清脆叩响,“我看这诗意气轻狂,采钧兄,该不会是你当年高中时所作吧?”

王采钧长身玉立站在那石碑前,但笑不语。

沈亦谣扬起的嘴角一寸寸掉下来,随着那王采钧的沉默心一下落到了谷底。

“王贤弟这几年来磨炼心性,早不复当年桀骜,你如今问他,他当然不肯承认了。”一个圆脸蛋髭须稀稀落落的中年男人,在那青布袍文人肩上一推,爽朗一笑。

谈笑之间,竟将此事默认了下来。

裴迹之皱起了眉,朝着身旁低声耳语,“瞧见了没,这就是死得早的下场,有人窃你的名。”

安静,死一般的安静。

裴迹之低头朝身侧一看,沈亦谣怎么会没有反应?难不成已经走了?

……

“咚!咚!咚!”

二楼楼板上三声惊天动地的跺脚声。

众人纷纷仰头去看,见裴迹之伸出脑袋来,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,白了他们一眼。

沈亦谣双手握拳,使出千钧之力,力图拍碎栏杆,仍不解气,“怎么办?怎么办!怎么办?!”

要不是当年她谦逊了一把,今日怎么会轮到这小子欺名盗世!


绿竹走了。

中元节,寺庙里都会寄情以诗,将诗词写在纸上,叠成纸船,让小纸船随花灯一起流走。

沈亦谣蹲在角落,严防死守,不准裴迹之偷看。

裴迹之冷冷瞥下一眼,“你也不准看我的。”

她一字一句写得很认真,“且莫空山听雨去,有人花底祝长生。”

写好了,仔细团成一只小纸船,折得严密,不叫裴迹之从任何缝隙里猜出一点去。

裴迹之走过来,朝她抛出一只手。

沈亦谣一怔,他应该知道自己碰不到他吧?

“牵着我的袖子,我好知道你在哪。”裴迹之把自己的小船揣到衣襟里。

得了。比我还能防。

沈亦谣牵起他的袖子,随他一道走到河边去。

已是深夜,河里还有源源不绝的花灯流下,如同一条倒转的星河。

沈亦谣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小船放到河里,看它顺流而下。

又抬头见,天边一轮满月硕大如盆,挂在远端山间暗灰蓝的天空上。

一下玩心四起,写字告诉裴迹之。

当年自己在檀州长大时,曾在天上见过两个月亮!

见裴迹之但笑不语,沈亦谣又匆忙补上。

真的是两个月亮。不是清晨时分东西两端各自出现的太阳和月亮。是在同一个方向。一个近一点大一点挂在树上,一个远一点小一点挂在天上。

裴迹之叹了口气,幽幽地说,“你早同我说过一次了。我们婚后第一年你就说过了。”

沈亦谣一滞,没说完的话堵在胸口。

是啊,那一年他们还有很多话讲。

后来,话都说干了说尽了。

裴迹之见沈亦谣不再动笔,迟疑了很久,蹲在地上,低低望着河面水流,问,“你的心结,是不是,你最后的时候,我没见你一面?”

沈亦谣手伸进河里,搅得河面波光粼粼。

是吗?或许有一点吧?

但她没那么怪他。那时候他们感情已经很不好,沈亦谣和他吵了一架,气得收拾行李回了娘家。

回娘家的水路要走七天,她是死在路上的。

裴迹之收到来信赶来,可能赶得上她的头七。虽然有很大可能赶不上。

沈亦谣甚至不敢问,他看到自己遗像了吗?丑吗?臭吗?

为她哭棺了吗?

沈亦谣挠了挠头,有些尴尬,在纸上写下,“如果是,那怎么办?我总不能再死一次吧?”

裴迹之望着纸上落下的胡言乱语,面色一凝,看着自己衣袖的另一端,在那里,有个空落落的人。

他眸色深深,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意味,长久没有言语。

沈亦谣随即意识到,他在想什么。

她确实可以再死一次,在她鬼魂消散的那一天。

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沈亦谣赶紧在纸上写下,“那倒不一定是。再想想别的呢?”

裴迹之啧了啧舌,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,在河面上打着水漂,“明日再想吧。今日很累了。”

沈亦谣撇嘴,瞧那石子儿在河面上一连漾起三个小圈儿,“你要不要猜猜我写的什么?”沈亦谣从前就很喜欢和他玩这种比试的游戏,她喜欢赢。

裴迹之惨然一笑,“总不能是什么‘大鹏一日同风起,扶摇直上九万里’之类的鬼话吧?”

沈亦谣揉了揉鼻子,若是她还活着,兴许会写这样的话吧。她从前,总是很希望裴迹之能够成器。

手中的石子飞起,在河面上连着跳了五下,“咚!”一下闷声沉入水底。

赢了!沈亦谣握了个拳。

“猜错了哦。”沈亦谣在纸上写下。

裴迹之望着水面上无端飞起的石子,激起一连串的涟漪。

浅笑一声,力气真大。

扬起眉,也起了两分和她争的意思。“那你猜猜我的。”

沈亦谣看了看山间那轮硕大的圆月,执起笔,缓缓落字,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”

裴迹之睁大了双眼,看着沈亦谣一笔一画写下,须臾后,终于明白过来,“你作弊了。沈亦谣。”

沈亦谣嘿嘿一笑,“这就是低估鬼魂身体的下场。”

顺势飘到树梢上,看大河自山间远方携万千祝福淌过来。

人间,这是多好的人间啊。

夜晚,裴迹之吹了灯。小心嘱咐沈亦谣不准在梁上偷看。

沈亦谣立即快手回嘴,谁稀罕看你呢。

灯一熄,沈亦谣几乎是一刻钟不到,就觉得有些寂寞。窗外花灯仍不息流着,沈亦谣盯着看了半天。

忽然意识到,裴迹之会猜她的心结是这个。

是不是因为,裴迹之已经在心里怀疑过这个答案很多遍了。

她向来是有点迟钝的。

那场造成他们没有告别的吵架,原因是什么来着?

沈亦谣在自己脑海里搜寻了半天,依然没有答案。

她飘到裴迹之颈后,一股劲地朝他脖子吹气。

裴迹之忍无可忍坐起来,终于给了她答案。

是因为一锭徽墨。

那时候国公夫人要她恪尽职守,尽到为人妻子的本分。

裴迹之在书房读书,她要在一旁为裴迹之研墨。裴迹之受不了她,她拂袖而去。

就是这么简单、荒唐的理由。

沈亦谣一瞬间恍然大悟,所以书房的牌位,是因为这个?

她用自己虚无的手,捏了捏裴迹之修长的手指。写字告诉他,“你不要责怪自己了。不是你的错。”

裴迹之眼眶一红,鼻间阻塞,说不出话。

沈亦谣无形之间,轻轻地拥住他。

是她自己运气不好,不怪他。


梁国公“啪”地挥杖,扇在儿子脸上,裴迹之白净的脸上顿时现出一道横贯额角到下巴的红痕。

“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?你两年升到五品大员就觉得尽在你掌握之中了?你贸然辞官,可想过后果?你这两年来攀附了多少人,又在升迁后将多少人踩在脚底,他们都等着在背后捅你的刀子!”

梁国公用拐杖戳着儿子的心窝,“你不肯读书,不肯入仕。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了。我以为你这两年来,混迹官场长进了几分,到头来还是为了那沈氏。一夕之间,前功尽弃,你为何要退!你入了这斗兽场,就该知道,你只能往上厮杀,没有全身而退!”

裴迹之猛地攥住胸口的拐杖末端,“进也是退!退也是退!你们想的都是来日,可若我没有来日呢!”

梁国公僵在原地,下颌的白须不住颤抖。

“父亲。你们筹谋、算计,都以为时间还多,来日还长。可我最缺的就是时间!”

当年他匆匆赶到檀州,妻子娇小的身子,装不满一具棺木。

他没有时间共妻子陈情,没有时间共妻子白首。

妻子的一缕亡魂来到人世,她随时都可能毫不留情地离开,一天、一个时辰、一个眨眼,她都可能从他的身边消失。

让他回到这三年孤独的日日夜夜。

“可你们终究阴阳两隔,人鬼殊途啊!”

“本来就是殊途了。”裴迹之一手攥着胸口的拐杖,身子发抖,眼角猩红,“本就是殊途了啊父亲。我只想要片刻幻梦都不行吗?她不会留下的,我留不住她。我留不住她啊。”

“如果今天是大哥在这里,是他的亡魂重返人世。”裴迹之颤抖着出声,“你能忍住心中想念,什么也不做,只是冷眼旁观,让他回去该去的地方吗?”

梁国公愣在原地,混沌的眼睛里渐渐现出大郎的影子。

他朝气蓬勃、志得意满,朱紫服红地出现在他眼前,他说,“父亲,儿子做了驸马,以后父亲还得给儿子行礼了,你恼不恼?”

又是他更小的时候,和弟弟掐完架,两人站在祠堂里,他把弟弟护在小小的身躯之后,把手心伸到父亲面前,“都是我的错。父亲不要打弟弟了。”

为何沈氏能重返人间,他那向来孝顺乖巧的儿子从不曾有丝毫眷恋,回来瞧一瞧他呢?

为什么离开的人都那么狠心,不肯叫人间窥见他们丝毫幻影,叫他们日夜空空想念。

“易经讲,夫妻是人伦之始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。”裴迹之手撑地,两膝颤抖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“儿女之情,不比父子兄弟之情卑劣低下。”

他从地上拾起外袍,披在自己身上,一瘸一拐地迈出了门。

“跪下。”梁国公声音发颤,他必须拦住儿子去做傻事。

裴迹之脚步没停,高声一呼,“回来再跪!我还有要事!”

“把他给我拦住!”梁国公手中拐杖连连杵地。

“谁敢拦我?!”裴迹之红着眼转过头来,盯着自己的父亲,“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?半个月前,我从熙春阁拿回来的金坠,是怎么消失在书房的?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?!”

梁国公愣在原地,眼神中终于有惊涛骇浪的恐惧。

半个月前,裴迹之在熙春阁妆奁里捡了一块金坠放在床头。第二日却不翼而飞。

想来是儿子的半分异动,都逃不过父母的眼睛。

他们都知道了,他不想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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