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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发表时间: 2024-12-22
捡了个叫花子曲水镇大集每月一次,我就这天出摊,够吃到下个月的。

梦娘子,你的点心这就卖完了?

我笑着点头:卖完了,下次您赶早!

收了摊,我买了米面。

悠悠逛了半响,我手里拿了不少吃食。

不觉已经日暮,回来溪村的路上,我遥遥见路中间横了一个叫花子。

什么世道。

我嘟囔一句。

将手里的馅饼一口嚼吧咽了,我揩揩油嘴,绕了一段远路。

回到家天已经黑透,我没来得及点灯,就猛地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。

那人在我身上一阵摸索,一张臭嘴在我颈边呵出臭气。

梦娘子,我可想死你了。

是张二,来溪村的泼皮。

没在我身上找到钱两,张二有些不满:今日大集,你没去?

我答:去了呀。

那钱呢?我指指放在桌上的篮子:那儿呢。

张二欣喜的掀开篮子布,已经开了刃的菜刀在昏暗中发出凛凛的冷光。

张二愣神,我已经抽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,笑得温柔:回来的路上河边刚磨的,专门宰牲口用。

张二咧嘴,抬手摸我握刀的手:梦娘子你别生气啊,你一个寡妇,多凶悍也是要男人疼的。

是吗?

我勾唇:那先让我来疼疼你,好不好?

话落,我手利落一抹,刀尖甩落几滴血珠子。

张二压着嗓子嚎了一声,捂着脖子大骂:余寡妇你给脸不要脸!

老子今儿非让你尝尝厉害!

见了血光,张二的流氓劲儿反倒上来了。

我冷眼看着他逼近,待他近到身前我突然用力挥舞菜刀,同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
啊——一时间,狗吠声四起,家家亮明了烛火。

怎么回事儿啊?

这余寡妇又闹什么幺蛾子!

别是哪个不开眼的又惹这疯婆子!

走走走看看,别闹出人命好!

木门矮墙外探头探脑不少人,众目睽睽之下张二被我挥着刀追得抱头鼠窜。

夺门而出时嘴里还念叨着:疯了!

疯了!

我在门口站定,叉腰的手抬起拢了拢散乱的头发,对着矮墙外的脑袋浅浅微笑:各位街坊领居,进门来坐坐啊。

人群哄一下就散了。

把门上了栓,我坐院里磨了半宿的刀。

……第二天我醒得早,懒懒的起了身。

开了门,一个叫花子横在了我廊下落脚的地方。

我紧攥起了眉。

怎么还跟到家里来了。

坐在廊下我盯着看了半响,伸脚踢了踢。

没反应。

又看了一会儿,我叫来了村长。

村长心善,想着是邻村闹了水灾逃荒来的,就给带去家里了。

又过了一天,听说人救活了,我揣着刚晒干的盐焗瓜子,进村长家看热闹。

应该是逃荒来的,哎哟都瘦得不成人样了。

身上还有各种伤,可怜哦。

床边围了不少人,我远远看了一眼,应和:是挺可怜的。

是吧,我就说……说话的人回头看我一眼,我递过去手里的瓜子:来点儿?

那人哼了一声,其他人也都自动远离我。

我乐得不挤,晃悠到了床前,更近距离的凑热闹。

村里没大夫只有张兽医,他给人简单包扎了下。

命是回来了,就是腿伤严重,送镇上兴许还能治好。

非亲非故,村长已经做到极限了。

我说村长这人你打算怎么着啊,醒了也是个瘸子,可干不了什么活!

就是,也不知底细,不知是个什么性子,看着倒是挺俊俏,招个上门女婿倒也……这人我要了。

我突然出声,四周静了一瞬。

众人还在愣神,我已经上手将人往地上拖了。

村长诶诶两声,接住掉下来的人:梦娘子,你这是做什么!

我没撒手:村长,人本就是在我院里的,我带走了。

放心,张兽医的诊金我付了。

人我都快拖到门外了,那些碎嘴婆子终于反应过来,一阵冷嘲热讽。

梦娘子这是看人俊俏想带回家去?

我抬眸笑:是啊是啊。

梦娘子真是寡妇当久了,连个叫花子也要啊?

我连连点头:要啊要啊。

……路不好走,人不好拖,我颇费了不少力气。

流言蜚语紧跟其后,什么不要脸,什么贱皮子,什么假清高都被我一甩门关在了外头。

打了热水,我将叫花子的脸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。

又盯了半响,我呼了一口气:没认错。

叫花子身上伤不少,张兽医包扎得随便,我拆下擦洗干净后重新包扎好。

人昏迷了好几天也不见醒,我时常探他鼻息,确定活着再喂一喂药。

这几天我大门紧闭,墙外的脑袋一天比一天活跃。

后来村长媳妇儿作为代表终于登了门。

人怎么样了?

我拦了人在门外,笑答:放心,好着呢。

我是要让他做我男人的,肯定悉心照顾。

又是不小的吐唾沫动静,我一甩门,转身却顿了一瞬。

四目相对,我先开了口:醒了?

叫花子只看着我,良久才一点头。

灶台有温的粥,我将人撑起来支在肩头,递过去一勺:张嘴。

……僵持了片刻,我把勺子递进了我嘴里,垂眸眼神清清泠泠的看着怀里的人。

叫花子终于舍得张嘴,喝了小半碗粥又昏睡过去。

……我进来了。

说着话我就撩开了帘子,一阵胡乱水声。

我进去放了皂角,堂而皇之的看人。

雾气升腾,见我还没有动的意思,叫花子终于第一次开了尊口。

姑娘?

我愣了一下,随即笑出声: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,怎么担得起一声姑娘,你叫我梦娘子就好。

出浴房,我回身又看了一眼。

五日了,浴桶里男人的背影依然瘦削。

明明嶙峋脊骨还是能看出曾经高大健壮的影子的。

我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,进厨房拎起了菜刀。

逮了只鸡,眼角余光里,张二贼头贼脑的在墙头张望。

我扬起手,干脆利落的落了刀。

母鸡一声急促的呜咽就断了气,墙头的那颗脑袋也刷一下缩了回去。

我拎着鸡进门,叫花子从浴房出来。

身量挺拔,面容清隽。

人还是当初那个人,只不过年岁长了,又不知逢了何事,气度沉稳下来,倒没了初见时的少年意气。

我把鸡往他跟前一丢,把手里的鸡血往衣服上揩,跟他错身往浴房走。

把鸡炖上,给我拎几桶水进来。

水就拎在浴房门外,我衣衫半敛,不满的撩开浴帘叫住他:拎进来啊。

叫花子垂着眸一桶桶灌水,水满了我拉着他吩咐:就站在门外。

他终于抬眸看了我一眼,我亦看着他。

半响,他拧着眉拒绝,出口二字:不妥。

不妥?

我指指纸糊的窗户,有些想笑:没听过寡妇门前是非多吗?

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,护着我很难?

帘外的身影挺拔,我终于踏踏实实的洗了个澡。

鸡汤香气浓郁,我给对面规矩坐着的人舀了一碗递过去,道:多喝点儿,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尽快成亲。

叫花子抬眸看着我,不接。

我笑了一声:怎么?

不愿意?

你命都是我救的,以身相许委屈你了?

叫花子还是看着我,眼珠黑得有些迫人。

啪嗒我将碗放下,撑着身子猛地凑过去:叫花子,是你自己爬到我院里来的,怎的还成你不愿了?

想反悔?

我一拍桌子,除非再从我这儿爬出去!

我一副匪样,对面男人明显愣了一下。

对峙半响,叫花子的眸光动了一下,他的扇睫紧跟着缓缓垂落。

姑娘救我,只为了家里有个男人照应?

我理所应当道:自然。

姑娘就如此相信一个不明来历的男人?

我抬眸问:哦?

你什么来历?

叫花子看着我,不言。

我又问:那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?

我眼底清澈,小半响,叫花子才缓缓吐字:季昱。

季昱?

我随意点头:好名字。

……被我一唬,季昱倒也没说走,在我这儿住下了。

五天一贴药我从张兽医那儿买,起先他喝得挺好的,后来知道我从谁手里买的之后,说什么也不喝了。

倒是每天卯时就起来劈柴。

很好,强身健体。

大门紧闭近一月,今天天气好,我带了季昱到河边浣衣。

他端着盆跟在我身后。

还真是个瘸子啊,你看他。

余寡妇怕真不是疯了,稀罕一个叫花子!

村里多少光棍惦念她这个狐媚子,她倒好,找个了能吃能睡就是不能干活的瘸子,笑死人了!

看看那乖顺样儿,哪儿是找男人,分明是找了个下人!

沿路嚼舌根的人多,我抱臂停了下来,那些声音也就消失了。

叫花子跟紧些,可别被某些眼红碎嘴的长舌妇拐了去!

我听到呸一声,正欲回身,季昱就紧贴在我身后。

走吧。

他的声色低沉,近距离落在耳边有种异样的感觉。

我浑身激灵了一下,不自在的揉了揉一边耳朵。

哟!

梦娘子!

河边村东刘寡妇也在浣衣,偏头看到我身后的季昱,眼角勾上了媚人的弧度。

这就是你捡的男人?

不错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