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水阔，高林弄残照，晚蜩凄切。
人人都说我嫁给大楚皇帝陆云之是祖坟冒了青烟。
因为我是个连走路都不顺畅的皇后。
偏偏宫中人人都知道陆云之最爱看舞姬衣诀飘飘的模样。
因此他们都觉得陆云之爱惨了我。
可我知道他不爱我，他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救了他。
当我拼命想要弥补他对我的宠爱，却换来一句。
“一个女人罢了，我陆云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?”1我是大楚这三百年来最风光的皇后，大楚的皇帝陆云之给了我无限殊荣。
今年是我当皇后的第七年。
可我在宫中的日子却不太平。
原因无他，只因为我这个皇后，走路有些不顺畅。
有我这样的皇后，对国力强盛的大楚来说，是种耻辱。
我知道背地里宫人们对我的非议从未少过。
他们都说，我能嫁给陆云之是祖坟冒了青烟。
我想了想我那当丞相的爹，他们说的没错，可不就是祖坟都冒了青烟。
嫁给陆云之那一年，是我最爱他的一年，也是我最恨他的一年。
没人知道，我原本是不想嫁给他的。
2我的腿上有道狰狞的疤。
当初这里的伤深可见骨，纵使是医圣出手，也难将这疤剔除。
甚至我险些失去我这条腿。
医圣勉强保住了我这条腿，从此我走路便有些不顺畅。
我抚摸着这道疤，算了算，这疤陪伴我大概已有十年之久了。
十年前，陆云之还只是不得宠的五皇子。
他生母是宫中不知名的宫女，被酒醉的皇上宠幸后，有了他。
皇上厌恶这种爬上龙床妄想一步登天的小宫女，连带着也很不喜欢陆云之。
生下他不久之后，他生母便故去了。
因此他的处境在一众皇子中极为艰难。
好在他寻了个机会，攀附上了太子，心甘情愿地跟在太子身后，为太子鞍前马后。
这才让他的日子好过了些。
我就是那时到他府上的。
陆云之在府上豢养了一群死士，我便是其中之一。
我生的貌美，武功高强，又肯吃苦，敢拼命，渐渐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。
别人杀不了的人，我能杀，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，我能完成。
在任务中，见过我的脸的那些人，都死了。
3那时阖府上下人人都说陆云之最好的一把刀，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姜满。
私底下，他们也说我是疯狗姜满。
我豁得出去的原因也很俗套，只因为我这条命，是陆云之救的。
腿上那道疤是我跟着陆云之的第二年留下的。
那时原本如日中天的太子逐渐式微。
太子毕竟是太子，他发现了陆云之背地里做的勾当。
也明白了自己陷入如今处境的原因。
于是，太子对陆云之起了杀心。
陆云之知道这消息后，和我提过此事。
那晚他是抱着我说的。
他的声音中，隐隐有丝哭腔。
我是最懂他心思的。
所以我赶在太子动手杀掉陆云之前，刺杀了太子。
可惜我学艺不精，太子没死。
太子府守卫森严，从来不是我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的地方。
纵使我武功再高，也难敌太子府那几千府兵。
我被困在了太子府，血战了一夜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。
代价是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。
我强撑着一口气，逃回了陆云之的府上。
一路上我都在盘算，如何将此事揽在身上，如何不拖累陆云之。
回府后，在我意识模糊前，我听到了陆云之和医圣谈论我。
他说：“姜满？
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，她那样爱我，就是我此刻叫她去死，她也愿意。”
“你又何必忧心，必要时，我自然会将她舍弃。”
“一个女人而已，我陆云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？”
“千秋大业重要些，我怎会真的爱上一个孤女。”
“除了姜满，此事你有更好的人选？”
“何况，姜满容貌生的极美，平日里排解寂寞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”
后面的话我没听到，我晕了过去。
4我已经记不清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陆云之的。
也许是从第一次他救我的时候。
那时候我还是街头流浪的小乞丐。
偶然间得了个高人指点，对武功略懂一二。
但这在我们乞丐的流浪生涯中，起不到什么大作用。
最多是抢吃食的时候，力气大些。
其他小乞丐反倒因为这个经常排挤我。
遇到陆云之的那天，我刚被排挤我的那些小乞丐挤到街上。
我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他的马车上，同行的小乞丐一看那华丽的马车便知道惹了惹不得的大人物。
他们一哄而散，躲在角落准备看我的笑话。
毕竟很久之前，也有小乞丐撞上了皇亲贵胄的马车，然后，被处死了。
在我心中盘算着要怎么逃的时候，马车上下来个尊贵的男人。
他冲我伸出手，轻声问道：“你可还好？”
我点点头，只盼望他能不与我计较，放我一条活路。
“可有名讳？”
我又点头：“姜满，我叫姜满。”
“那便跟我走吧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，根本没给我选择的余地。
我就这样跟着他回了他的府中。
5往后的日子，我努力变成陆云之喜欢的样子。
我那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，只知道能讨他欢心就好。
姜满活着的意义，仿佛就是取悦陆云之。
陆云之喜欢我武功高强。
我就拼了命的练武。
他不喜欢我任务失败。
于是每一次的任务，我都拼了命的完成。
甚至不在意我自己的死活。
最后终于在那一年的中秋，得到了他的夸赞。
他将我揽入怀中：“姜满，你做得很好。”
瞬间，我听着胸膛中那颗心跳个不停。
我想这大概就是茶楼中，说书先生口中的情窦初开。
那一天，我突然顿悟，原来我对陆云之，藏了这样的心思。
从那一天之后，我顺理成章变成了陆云之的女人。
我以为陆云之也是一样爱我的。
我还以为，我们是两情相悦的神仙眷侣。
可我也清楚，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，我明白他的野心。
说不准将来大楚的江山都会是他的，也许我们只能享受这片刻欢愉。
我这样的孤女，是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陆云之的。
可我不在乎，只要拥有过，那便足够。
那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，我会风风光光嫁给陆云之，会站在他的身边。
甚至，我会是大楚的皇后。
6我想，我确实是爱陆云之的，可也只能爱到这里了。
再醒来，我的腿上就多了这样一条疤。
京中传疯了太子遇刺的事情。
太子伤得很重，吊着一口气，怕是再难醒来了。
身边还多了个忧心忡忡地陆云之。
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。
睁开眼后，我捂着胸口让人将陆云之找来了。
强忍着心痛，我告诉他，我绝不会连累他。
这大概是我能为陆云之做的最后一件事。
除了太子，没人看到过我的脸。
只要太子不醒，他就是安全的。
我听说，陆云之这几日都在和丞相的女儿腻在一起。
来见我之前，也是刚与丞相的女儿分别。
府里的下人们都说，从未见过陆云之这种模样，他大抵是爱惨了丞相的女儿。
我还听说，丞相的女儿和陆云之好事将近，不日他就要迎娶丞相的女儿。
可我知道，他不会真的心动，我们有过那么多彼此情浓的夜晚，一样被他抛之脑后。
这对想要夺嫡的他来说是最强劲的助力。
他心中最爱的，永远只有手中的权，和大楚的江山。
可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，我这个不知来历的孤女，竟是丞相府的嫡女。
我的姜，原来是当朝宰相姜恒的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