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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发表时间: 2024-11-30
我被一声尖叫吵醒。

外面阴天,暴雪还没停。

林思晚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,她站在门口,指着我的床。

“妈,你快来看啊,许灿又把床弄脏了!”

林思晚,你可以的。

你知道我妈最厌恶什么。

对,我妈最厌恶我将床弄脏。

不出所料,我妈举着牙刷,嘴里全是泡沫,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。

看着我身下的那片血迹,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,我妈突然发了疯。

牙刷砸在我脸上,她将我拉起来,左右开弓往我脸上扇,而后将床单扯下来扔到我身上。

“许灿你真恶心,你可真脏!

为什么又把床单弄脏了!

滚,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家!”

白被单裹着披头散发的我,我像个鬼。

自打九月份上了大学,我一直没回来过夜。

这个家里没有我换洗的衣物。

我没有反抗。

一个不被爱的女儿,有什么资格反抗?

我去卫生间换了卫生巾,内裤和其他衣物都没换。

刚出来,我妈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。

她手里抓着我的外套鞋子和书包,推搡着我走出单元门,直接扔到雪地里。

雪还在下,我赤脚站在门口,冷得直打哆嗦。

小区院里稀稀拉拉的邻居都放慢脚步,支愣着耳朵听。

三年级被掀裙子后,我妈再跟别人谴责我生父时,总是不忘捎带上我这件破事。

渐渐地,邻居们都知道我妈有个前夫,和一个不省心的女儿。

所以,他们对我家的事格外感兴趣。

继父这时出来拦着我妈了。

他是领导,家丑不可外扬,不想被别人看到这一幕。

“你这是干什么,她这么大的姑娘你说赶走就赶走,你好歹顾着点她的脸面!”

我甩开继父拉着我的那只手,“我命都快没了,还要脸干什么?”

我妈的巴掌应声落在我脸上。

“怎么跟你爸说话呢?!

命都快没了?

你拿命威胁谁呢?

要死赶紧死!”

嘴角出了血,我冷笑一声,继续顶嘴。

“他不是我爸。”

我都要死了,不怕再多挨几下。

继父僵在原地叹气,我妈哭天抹泪。

“造孽啊,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女儿!

许灿,你爸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,你真是让他寒心!”

亲生女儿?

我扯扯嘴角,自嘲地笑笑。

拾起地上的东西,我一件件往身上套。

身体和心都被掏空了。

衣服都变得沉重起来。

刚系好扣子,林思晚冲出来扔给我一样东西。

“把你亲爸给你的丑东西带走!”

是那个脖子上系着风铃的小熊。

风铃丁零当啷地响,我全身的血都随着那声音在翻腾。

抬起头,我给了我妈一个微笑,那笑大概比哭还难看。

因为我看到我妈脸色煞白。

“妈,床单上的一点点血你就受不了了?

你是想到什么了吗?”

继父警惕又威严地看着我。

我妈则一只手捂着胸口退后几步,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我。

“你……许灿,你给我闭嘴!”

妈妈,对不起。

我听你的话听了二十年,想任性一回行吗。

我提起小熊,晃荡着。

风铃声像是在催命,我指着我妈和林思晚。

“你,还有你,你们俩个,过去的那些个夜晚,小熊发出的铃铛声,你们都听到了,是吗?”

邻居们越凑越近。

“什么意思?

小熊,铃铛?”

我妈突然给我跪下了。

“灿灿,这小熊是你亲爸送的,我知道你一直想去找他,你去吧,妈不拦着你了!”

我愣了。

也很佩服我妈的应变能力。

邻居纷纷摇头。

“她爸当初为了儿子把她们娘俩抛弃了,这孩子真不懂事儿。”

“还真是养不熟,上大学翅膀硬了,就要去找自己亲爸了。”

那么多张嘴,每一张都像冰冷的黑洞。

我快要被他们吞噬。

最后,我在妈妈祈求的眼神中转身,攥着小熊,踉跄着走出小区。

雪真大啊,迷得我都出了眼泪。

突然有点想我爸了。

我给他打了个电话。

他正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子在海南度假。

匆忙说了几句,我爸就挂了电话。

而后给我发了几张照片。

碧海蓝天,火红的日头,我爸穿着背心和沙滩裤。

看起来真热。

连我都感觉不到冷了。

我的尸体是被清雪队发现的。

警察来的时候,在我手机里翻联络人。

我手机没有密码,那个又破又旧的手机,不怕被别人捡到不还。

打开手机,里面的联络人少得可怜,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朋友。

警察先给我最近联系的爸爸拨打了电话。

可电话铃才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。

再打,关机了。

于是,警察又联系了我妈。

电话接通后,直接让她去认尸。

我妈盯着我的来电号码,压根没信。

“你是许灿的男人吧?

还真拿死来吓唬人了?

你告诉她我不去!

看她还能蹦哒几天!”

警察叔叔差点把电话摔了!

“蹦哒几天?

人都死了,一天也蹦哒不了了!”

随后,他拍下我的照片,给我妈发了微信。

照片里,我窝在雪堆里,脸上身上都是积雪,手里抓着破旧的小熊,一动不动。

我妈这回信了。

她赶到我被冻死的地方。

那是一条小巷子。

穿过那条小巷,再走两千多米就是我的学校。

我死在了一个垃圾箱旁,身子底下的雪都被染成了红色。

我妈哭了。

没有大哭,只是鼻尖和眼圈有点发红。

妈妈,为什要哭呢?

你心里应该开心,许了这么多年愿让我去死,今年终于应验了。

警察问我妈,“死者叫许灿?

知不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我妈一脸茫然,“她前天生日回家过的,我还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子菜。

昨天她就走了,我以为她回学校了,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冻死在这儿……”警察低头记录。

我妈问什么时候能把我的尸身带走。

警察说,“孩子这么年轻,又没饮酒,你看她身下那么多血,目前无法确定是冻死的,我们还要查一下死因。”

听到血,我妈打了个激灵。

她突然抓住警察的手,“怎么就无法确定死因了?

这么大的雪,她当然是冻死的了!

她出血是因为来了例假!”

警察疑惑地看着我妈,“你看看那个出血量,来例假会那么多血?”

说罢,他伸手召来个女同事。

“和我一起,去死者家里看看。”

我妈干咽了几口唾沫,“去家里干什么,你们有什么要问的,我跟你们去警局!”

两位警察对视一眼。

“必须去家里,希望你能配合。”

他又招招手,过来几个人将我的尸体拉走了。

我保持着半坐的姿势,僵了。

冻僵加尸僵,扳不直了。

小熊的风铃在响,我妈回头看了看,抹抹脸,没有哭嚎,只是有些无奈地上了警车。

车门刚关上,我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,拿出电话给我继父打了过去。

“老林,你快回来,灿灿死了,警察说要去家里了解情况。”

我妈一直这样,自打跟我继父相识,什么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。

她仿佛变成了一根藤蔓,必须寄生在继父身上才能生存。

她把自己跟继父捆绑在一起,似乎没了继父,她便不能生存。

她可以没有女儿。

但是不能没有这个丈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