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
外面华灯初上,我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街头。
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后,黑色汽车从旁急驰而过。
溅起的泥水将我淋了个全湿。
此时已是寒冬,我冷得后槽牙都在打颤。
车门打开,露出苏浅一脸嫌恶的表情。
“谁叫你站在路边,活该!”
她微抬下巴示意我赶紧上车:“陆伯父要我送你回去。”
陆家念在养我一场,愿意接纳无家可归的我。
兜兜转转,陆家又成了我的避风港。
我看着满身泥泞的自己,脱下外套反铺在后座上。
后视镜里,苏浅正蹙眉看着我。
我用力想挤出一个笑容,试了几次,嘴角不停抽动,笑得难看又悲凉。
湿漉漉的泥水还是顺着裤脚流下,弄脏了座位。
我局促不安,低声向苏浅道歉。
她扔过来一块毛巾,再三警告:
“回陆家后好好做人,不要再欺负陆景铭了。”
在苏浅心中,我永远是施暴的一方。
我无数次想要解释。
可说多错多,留下的全是不敢承认的狡辩。
4
陆家灯火通明。
浑身湿透的我站在门口踌躇不前。
门开了。
爸爸探出头小声嘀咕道:
“你妈妈还在气头上,你先站在门外等等。”
整个陆家,愿意重新接纳我的只有爸爸一人。
一阵冷风刮过,我蜷缩在墙角直打哆嗦。
一双冻成烂萝卜的手,肿得发亮,密密麻麻的冻疮被抓的血肉模糊。
约莫等了两个小时,门依旧未开。
屋内传出更为激烈的争吵声。
身上湿衣早已结冰,脑子里像打翻了烧得滚烫的炭盆,随时都要炸开一样。
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,嘶哑着声线朝里喊道:
“别吵了,我这就走。”
我虚浮着脚步朝外走去。
下一瞬。
争吵停了,门开了。
爸爸不顾妈妈的阻拦,强行让王妈将我扶了进去。
我咬着皲裂起皮的嘴角,弯腰朝一脸愠怒的妈妈诚心道谢。
如今的我,迫切想要片瓦遮身之地。
妈妈冷哼一声,纠正了我的称呼。
“你虽然还姓陆,但以后只准叫我陆太太。”
我沉声应是。
站在一旁的爸爸张口想说什么,终是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。
5
夜半时分,我发起高热。
嗓子眼瘙痒难耐,我躬起身子咳到气竭。
楼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,妈妈高声怒骂:
“给他一口饭吃就不错了,刚回来就摆起少爷谱装病。”
“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,弄断了铭儿的腿死不承认就算了,还反咬一口。”
我捂在被子里,紧紧捂住嘴,生怕咳嗽声再次吵到妈妈。
浑浑噩噩间,好似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了床边。
被关时形成的条件反射,让我下意识抱头大叫:
“别打我,我没有装病,我这就起来干活。”
我挣扎着爬起来,扑通跪在地上用衣袖开始擦地。
爸爸霎时红了眼眶,他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。
应酬回来的陆景铭倚靠在门上,一脸讥诮的笑意:
“陆然,用卖惨博同情这招已经过时了。”
爸爸开口维护我,却换来妈妈的歇斯底里:
“大半夜又发什么神经!”
我强忍住咳嗽,连声道歉。
叫骂声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妈妈吩咐王妈送宵夜和醒酒汤到陆景铭房间。
我心中涌动无限酸涩,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眼泪落下来。
一个假货怎么还渴望得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母爱呢!
爸爸叹了口气,将感冒药放在了床头。
“陆然,等你妈妈气顺了就好了。”
他替我掖了掖被角,交待我感冒好后就去分公司报道学习。
七年,我错过了大学。
没背景、没学历的我只想拼命抓住一切向上爬的机会。
我哽咽出声:“谢谢爸……陆总。”
爸爸眉宇闪过一丝痛色,眼底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药效逐渐上头,我抱着枕头沉沉睡去。
好似听见有人在耳边呢喃。
他说:“陆然,是爸爸对不住你。”
4
我在分公司刚熟悉完业务流程,领导便点名带我参加商务酒局。
不料却偶遇了苏浅。
她斜睨我一眼,冷嘲热讽道:
“陆然,你刚回来就迫不及待想插手陆家生意,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。”
苏浅作为此次项目的投资人,我不能得罪。
领导看出苏浅对我有极大的意见,他带头让我自罚三杯用来赔罪。
可我何罪之有?
苏浅微眯着眼,吩咐服务员将红酒全部换成白酒。
她双手交叠在胸前,意有所指道:
“项目能不能成,就看贵公司的诚意够不够。”
在苏浅的授意下,我被领导灌了一杯又一杯。
是赔罪,却更像戏耍。
白酒辛辣,一路点火直达胃部,胃酸裹着酒液翻滚叫嚣,搅得胃部抽痛不止。
我紧咬着牙强忍住不适,喝下了苏浅倒的最后一杯酒。
苏浅拧眉看着我,嗤笑道:
“陆然,你现在倒是学乖了不少。”
她大笑着离开,心情显而易见的愉悦。
我冲到洗手间,抱着马桶吐了个晕天昏地。
被清空的胃部越发抽痛起来,吐到最后只剩鲜血。
眼前光影逐渐黑暗。
我想,就这样死了也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