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皇帝钦点的太子妃。
全长安都说,我柔嘉自持、蕙质兰心,是太子的白月光。
可他嫌我无趣,爱上了一位西域舞姬。
她说生子危险,他就夺了我的孩子,给她教养。
我十月怀胎、骨开十指生下的孩子,竟唤我姨娘。
重活一世,他在婚前执意抬贵妾,打我的脸。
我执丹书铁券退婚。
太子跑来劝道:不要再闹了,没有我你还能嫁谁。
你以后身为太子妃,婚后应该大度些,不要再让我难堪。
我冷笑:好啊,不过新郎不是你了。
我和淮王定亲了。
她们都哄我,太子不过是图一时新鲜,心还是在我这。
李璟去西域巡查军务,已有一年了。
听说有位西域舞姬救过他的命,就一直带在身边,还起了个中原名字,叫徐清婉。
我常给他写信,却不敢问他是否惦念我。
清晨,我摘了最好的茉莉,晒干了夹在信里。
赠君茉莉,愿君莫离。
平安顺遂,静候君归。
他的回信总是来得很慢,字里行间都是徐清婉。
她是怎样的女中豪杰,一箭射杀匪首,救了他。
她恣意洒脱,在草原上跑马,大口吃肉喝酒,能浮三大白。
我捧着信看了又看。
他过得很好,只是没想过,问问我好不好。
2他回长安那日,我清早起来梳妆,在府里等了他整整一日。
他没有来。
又等了三日,他还是没有记起我。
我去东宫找他,被告知太子和徐姑娘去云台山跑马了。
又隔了一日,他总算来了将军府,带着徐清婉。
这就是你的未婚妻?
确实是个美人儿。
她上下打量着我,下了定论:美则美矣,毫无灵魂。
徐清婉拉住李璟的手,把他拽过来,对着他的脸印上一吻。
我假装没有看到,低头品茶,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。
她真的不会生气啊,像个假人一样。
徐清婉凑过来,伸手要捏我的脸。
李璟挡了一下,将她护在身后。
阿柔,这几日忙,没来得及看你。
介绍一下,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徐清婉。
你叫她婉婉就好。
他确实忙,不过三日,带着徐清婉玩遍了长安。
他们毫不避讳,在长街上拉拉扯扯。
大家都说白月光不过如此,还没过门,太子就要先纳妾了。
我看着李璟,没有答话。
他眼中浮现一丝心虚,结结巴巴解释道:西域民风淳朴,婉婉行事与一般女子不同。
她只是与你玩笑,我们之间没什么的,我一直把她当妹妹。
我露出得体的笑容,与她见礼。
婉妹妹,听说你最爱自由,无论遇着什么人,都不会放弃游历天下的壮志?
徐清婉闻言两眼放光,对,我自由惯了,过不了你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。
不靠自己挣钱过活,倒靠着男人混日子,跟米虫有什么区别?
徐清婉没待多久,又勾着李璟出了将军府,往西市去了。
刚到长安,她就结识了一伙胡商、胡姬,常一起饮酒作乐。
我的贴身丫鬟青芜脸都气红了,骂骂咧咧道:勾栏样式,成日里抛头露面。
连寻常人家都不会纳进府,太子倒是荤素不忌,脏的臭的要都往东宫放。
我抿了一口清茶,也给青芜倒了一杯。
好青芜,别气,你家小姐没这么好欺负。
指婚以来,我就知道,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奢望。
一旦入主东宫,侧妃、侍妾一个个抬进来,若是都要吃醋,气都气不过来。
小姐,她还没过门就这样嚣张,以后还不翻了天了。
徐清婉当着我的面说这些,就是想看我失态,让李璟厌弃我。
我偏不让她如意。
我是妻她是妾,关起门来的家务事,翻不过天去。
3我和李璟认识太久了。
久到他忘了,我在北疆长大,是镇北将军之女。
刚到长安的时候,我不懂宴席间的规矩,被叫北疆蛮子,是他替我解围。
我曾弯弓射箭,在春猎中拔得头筹。
我也曾策马驰骋,在马球场上,胜过无数中原好儿郎。
他说爱上了我的与众不同,说我是大漠之鹰,把长安贵女都比成了上不了台面的麻雀。
他说非我不娶。
我成了皇帝钦点的太子妃,只待及笄与他成婚。
皇后派了女夫子,来府里专门教导我,琴棋书画、诗词策论,都不能落于人后。
宫里来了嬷嬷教我规矩,行走坐卧,皆要周正得体。
为了成为合格的太子妃,我生生磨平了了棱角。
李璟却开始嫌我无趣。
我成了他口中上不了台面的麻雀。
如今,他找到了替代品。
徐清婉,确实很像从前的我。
4一连几日,李璟来找我,我都称病不见。
他没想过看看我怎样,就继续跟徐清婉去厮混。
直到闲言碎语传进他耳朵里,说圣上钦点的太子妃,被西域舞女抢了风头,彻底失宠嫁不出去了。
都定过亲了,太子不要她,婚一退,哪个男人还敢娶她?
嘘,脑袋还想要就小点声。
就是,若以后太子回过味来,又要诶……再续前缘,脑袋还要不要了?
酒楼隔壁桌,有几个爱嚼舌根的纨绔子弟,说个没完。
李璟气血上头,掀桌子和人打了一架,抱着齐顺斋的点心,翻了将军府的墙。
我放下绣了一半的鸳鸯,给他上药。
李璟龇牙咧嘴,连连讨饶:痛,阿柔你轻点。
我故意使劲按了一下,嫌我手笨啊?
那你找大夫去。
李璟无赖劲上来了,晃着我的手撒娇。
阿柔,你最心疼我了。
你给我吹吹就不痛了,不用找大夫的。
我板着脸,敷衍地吹了两下。
他就红着眼抱了上来,阿柔,我们今年秋天就成婚吧。
谁说我要嫁你了?
我跺着脚要走。
他展臂拿过我还没绣完的小衣,还说不想嫁?
阿柔,你只能是我的。
我羞得捂脸,狠捶了他几下。
疼疼疼,谋杀亲夫了!
将军夫人快来管管啊。
李璟一个劲胡咧咧。
青芜拼命使眼色,脸都要抽筋了。
我转头一看,母亲真的站在院门口。
我俩都闹了个大红脸。
明日,长公主办赏花宴,记得来。
他假咳几声,掏出帖子往我手里一塞,灰溜溜地走了。
我以为母亲会说我没规矩,讪讪地立在原地,等着听训。
没想到母亲只是走过来,抚了抚我的背,我就知道,我们阿柔是个有福气的。
我知道,近日的谣言母亲应该是听到了。
她愁得饭都吃不下,每日靠喝药入眠,还瞒着我,不想让我担心。
你从小要强,心思重,受再多委屈也不跟娘说。
娘眼看着你,一日比一日端庄稳重,话却少了,跟娘也生疏了。
璟儿不是个坏孩子,你也喜欢。
但如果他敢对你不好,我们就不嫁,将军府给你撑腰。
我扑到母亲怀里,湿了眼眶。
小时候我不懂事,真以为圣上赐婚,是因为喜欢我天真纯稚。
后来,我渐渐懂了,他需要父亲的许家军镇守疆土,又担心镇北将军功高盖主。
所以,当我长到十二岁,一道圣旨令母亲带我回京。
封赏、赐婚,不过是他稳坐江山的手段。
自从懂了这些,我加倍努力,行事让最严苛的皇后,都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娘,李璟他对我很好,我愿意嫁。
我是许家嫡女,不能因为一己好恶任性。
我的地位稳固一分,远在边疆的父亲和兄长,就安全一分。
5不出所料,徐清婉也接了帖子,在赏花宴上大出风头。
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
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她作的一首咏梅,力压群芳。
连长公主都赞不绝口,钦赐了一支梅花簪。
七皇子风流,口无遮拦。
皇兄哪里寻得如此妙人?
我今日才知,原来西域舞姬中,也有如此知情识趣的。
我用珍珠十斛,换此美人,可好?
此话一出,李璟的脸色当即就变了。
怕他冲动,我拦了他一下,险些被推到在地。
他满眼只有徐清婉,完全忘了,我在他身旁。
徐姑娘是良家子,是孤请来的客人。
老七,你折辱她,就是打孤的脸。
徐清婉还没生气,李璟就急着出头,要把七皇子丢下湖。
七皇子一下窜地老远,躲在长公主身后,朝他做鬼脸。
再有下次,我割了你的舌头。
他护住徐清婉,一如三年前在赏花宴上护着我。
原来,李璟对我也没有多么不一样。
李璟撂下狠话,没看我一眼,径直拉着徐清婉出了公主府。
他们走了,众人的目光,唰地集中到我脸上。
冷风刺骨,我拼命攥紧手,才控制住没有颤抖。
低头片刻,我挂上得体的笑,向七皇子柔声道:太子殿下近来心情不好,我替他赔个不是,望七皇子海涵。
七皇子蛮横惯了,并不买账,拍了拍衣裳促狭一笑。
你就是跟二哥定亲那个?
他也不看在眼里啊。
不如跟了我?
我出二十斛珍珠。
他话音未落,一把匕首飞向七皇子,削落了他的一缕鬓发,深深钉入柱子里。
尖叫声四起,七皇子吓得大喊护驾,抱头蹲下。
坐在上首的淮王踱步走来,拔下匕首,反手入鞘。
七皇子惊魂不定,大声嚷嚷:皇叔,你想吓死我啊?
手痒,想割舌头。
长公主看了半天戏,慢悠悠地开口:小孩子玩笑,散了吧。
人走得差不多了,七皇子才捂着心口,在长公主耳边嘀咕。
老姑,你说得对,皇叔对那将军府的小丫头不一般。
6李璟也知道自己混账,挖空心思要讨好我。
我也是真伤了心。
若他只是要纳了徐清婉,我是不会反对的,但她不能越过我去,无论什么时候,李璟都必须给我应有的尊重和爱护。
他气头上转身就走,留下我一个人收拾烂摊子,不给他个教训,我咽不下这口气。
我向父亲的旧部要了些侍卫,把将军府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。
李璟几次试图爬墙,都我喝令被打了出去。
他日日挨打,日日来找我。
任他怎么装可怜,我都没有心软半分。
可他知道,每逢初一十五,我都要去普度寺给父亲和长兄求平安。
母亲嘱咐我多带些护卫,还让青芜寸步不离守着我。
一路无事,谁知回程的时候,李璟单枪匹马,要截我的马车。
阿柔,我知道错了。
再给我一次机会吧,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。
你打我骂我都好,别不见我。
若是再辜负你,就让我天打五雷轰。
李璟豁出了脸面,在官道上大喊。
侍卫都认得他,眼观鼻鼻观心,不敢看太子的笑话。
其他人就没那么自觉了,眼见来往的马车都停下来看热闹,路都快堵住了。
我挑了帘,狠狠斜了他一眼。
李璟瞬间怂了,臊眉耷眼喊了声:阿柔……还不过来,丢人现眼。
诶,来啦!
李璟忙不迭往车里钻,把青芜都挤了个踉跄。
他心知理亏,上了车倒安静下来,只眼巴巴望着我。
这样一闹,太子当众示爱的事,在长安城又传开了。
众人皆道,白月光的威力不小,太子与将军府嫡女好事将近。
他们不知道的是,那日深夜,李璟又爬了将军府的墙,偏要带我去八面山跑马,说有惊喜。
阿柔,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。
李璟脸皮厚了不少,说是去跑马,墙根下只系着一匹马,显然憋着坏心,要与我同乘一骑。
我冷哼一声,翻身上马,任李璟在后面狂奔,只丢下一句:出城前你没追上我,就别去了。
李璟没想到我多年未骑马,骑术依旧了得,慌忙抢了暗卫的马,才在城门打开前,堪堪追上我。
我们在八面山上并肩驰骋,山顶的萤火虫成群,像北疆草原上的繁星。
比星星更亮的,是李璟眼中的惊艳之色。
不知为何,他的爱已经无法在我心里掀起波澜。
阿柔,慢点,你让让我。
李璟软着嗓子讨饶。
我不答话,夹了下马肚,远远把他甩开去。
7那日八面山的比试,以李璟喘着气认输告终。
他不一定是真输给我,我也没有拆穿。
不得不承认,他这些哄人的小把戏,有时候确实让人受用。
但曾经对视都会小鹿乱撞的心动,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。
自那以后,李璟常来找我。
听说有几次徐清婉也要跟着来,都被他拒绝了。
徐清婉也不生气,却挑了一天,趁李瑾不在,留下信离开东宫了。
东宫侍卫来报时,李璟正给我推秋千。
听到说徐清婉走了,他只顾着教训人,一时失神把我摔到了地上。
我被推得措手不及,额头磕到地上,登时起了一个大包。
乖,大夫马上来了。
李璟说得漫不经心。
他甚至等不及找大夫,就要去寻徐清婉。
如果我不乖呢?
我咬牙问他,拉住了他的衣袖。
阿柔别闹,这么多人陪着你,而婉婉她只有我。
我不愿放手,他竟举剑割断了衣袖。
婉婉一直想跟你交朋友的。
若不是你总对她有敌意,她也不会走。
李璟说了实话,他怨我,他觉得是我逼走了徐清婉。
泪唰地流了满脸,我侧过身去,不再拦他。
他转身就走,留给我一句:你身为正妻,要有容人的雅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