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妈妈是一个神经病。
尽管我总是被教育,妈妈是一个很伟大的词。
我要体谅她的辛苦,理解她的怒火,宽慰她对我无止境的指责与打骂。
可我在无数个翻来覆去的夜里,怨恨把我整个人裹成了茧。
我无法理解,妈妈对我的反复无常。
明明上一刻还对我温声细语,下一刻就能指着我的鼻子放声辱骂。
辱骂声冲破了屋顶,左右的街坊邻居竖着耳朵看热闹。
有窃窃私语之声在嘲笑、讽刺。
“陈家的女娃子又被骂了。”
“她妈可彪悍了,经常对女娃非打即骂。”
“啧啧啧,摊上这样一个妈,真是不幸。”
“说到底,那女娃子就没错吗?一点小事都干不好,是我我也骂!”
“她妈那张嘴,是真的能说,骂上半小时都不带重复的,这搁谁谁能受得了。”
“也就那女孩子,心里是真疼自己的妈。”
我咬着唇一语不发。
明明这么多年,再难听的话我也听尽了,可心难受得像是在海里一点点地下坠。
咸咸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围,一点点攫取了生命的氧气。
妈妈看我一语不发的沉默面孔,眼中的怒气更加旺盛。
“你看看你这幅样子,能有个什么出息,我看着就来气!”
“这做不好,那做不好,什么事交到你手上都是一团糟!”
“人又懒,吃得又多,还不乐意干活,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吗?”
“我告诉你,我这里可不养懒人,今天不把活干完了,就别想吃晚饭。”
“我今天要你尝尝饿肚子的滋味,看你好不好受!”
我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,拿着抹布偷偷走远胡乱地擦,实则是伺机躲在杂物间里不敢让妈妈看见。
她看见了,心里不顺畅,又要挑三拣四地骂。
她好似忘了,家里的活我其实都干完了,可她想要在鸡蛋里挑骨头,总是有各种手段的。
她好似也忘了,挨饿的滋味,我早就尝过了。
可当长大后的我提起这件事时,妈妈一脸茫然,愤怒地指责。
“有这事吗?哪有这事!”
“谁饿过你了,家里什么时候少你吃少你穿的了!”
“自己不想吃东西怨得了谁?还怪我,你想吃什么自己不会去厨房做!”
“这么大的人了,懒手懒脚,是不是要我亲自下厨喂到你嘴里你才满意。”
妈妈越说越愤愤不平,整个人气得脸色通红,恨不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。
我止住了话头,不敢再多说什么。
妈妈又开始老一套地骂我。
“你看你,性格唯唯诺诺,全身上下没一点讨喜的地方。”
“长着一张嘴却从不爱说话,也不知道叫人,你要那张嘴有什么用!”
“你去照一照镜子,每次吵架就摆着这一副死鱼脸,一张嘴里面蹦不出半个字,看着就讨打!”
“平常什么话都不愿意和我说,心里还暗自埋怨我,你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!”
我死死地抿着唇不置一词。
她忘了,从前我也据理力争过,可换来的却是她一顿又一顿的毒打。
沉默虽然憋屈,但有效。
至少她不会一言不合就抽出鸡毛掸子使劲地打我。
挨打和挨骂,我总是要二选一的。
能活得轻松一点,自然也是好的。
杂物间没有窗户,只有一颗黯淡的小灯泡散发着炽白的光。
置物架上满是灰尘,空气有些浑浊,一呼一吸中,肺部越发难捱。
透过杂物间的狭小缝隙,我看见客厅中悠闲躺在沙发上的弟弟,熟悉的游戏声穿过门缝溜了进来。
我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,鼻头酸涩,嗓子哽咽到发不出声。
有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,弟弟隔着门板低声传话。
“姐,我待会把妈妈引走,你趁机赶紧溜回房间。”
我听见妈妈沉重的脚步声在周围徘徊。
接着是妈妈和弟弟模糊的对话声。
客厅里空荡荡的,妈妈恐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。
我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,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飞快地爬上楼梯。
偷偷摸摸锁上房门的那一刻,我的眼泪无声泪流成河。
透过房间明亮的窗户,我看见后院里的弟弟和妈妈谈笑风生。
弟弟似有所感地朝我投来视线,清秀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我无可奈何地发现,这个家真的很烂。
但我真的很爱我的弟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