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芷是我从歹徒手中救下的良家女。
我心疼她孤苦伶仃,将她带进饼铺做些活计安生。
她也吃苦耐劳,常来府中向我汇报近况。
偶尔撞上温庭筠和汉思朝,我们便一同用午膳。
他们三人渐渐熟络。
我忙碌时,他们便带着白芷四处吃喝玩乐。
温庭筠是个性情中人,向来桀骜不驯,得知白芷想要竞选江南第一名楼百花楼花神。
他大手一挥,耗费重金为她筹谋。
汉思朝向来深谋远虑,满腹经纶。
他亲手谱写绝美佳句,为她博取美名。
他们呕心沥血,仅一月之余,便将白芷送上了百花楼花神之位。
民间百姓早已传开,花神娘娘白芷只需一句话,便能让鲜衣怒马的温家小公子乖乖听话,为她搏命。
她一句话,汉大公子便能不顾才子节气,冒着颜面扫地的风险下场为她谱诗。
母亲得知此事后,幡然恼怒,命我回京成婚。
我迟迟下不了决定。
可如今望着他们撇下我离去的背影。
我只觉这份忽如其来的婚事,似乎也不错。
他们爱人向来轰轰烈烈。
爱我是如此,爱白芷也是如此。
既然他们这份爱,给谁都可以,那我也无需反复纠结,选谁做夫婿了。
他们三人之事,我这个旧人,还是不掺和了。
既决定回京了,饼铺还是该找个靠谱之人转让才是。
我思索许久,命玲珑前去请表哥来茶楼详谈,看看他是否有意接手。
茶楼中,宾客盈门。
小二端着一篮子桃花饼四处发放,嘴上叨叨着:“客官,这是小店免费送您的,花神节那日,您凭此前往百花楼为花神娘娘白芷捧场,可再领一枚鲜花饼!”
“咱们温、汉两家的小公子担心花神节那日百花楼不够热闹,花神娘娘不开心,正为此筹谋呢!”
我望着这一幕,神色平静。
白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对面。
“君兮姐姐,我身上穿的是庭筠哥哥送我的狐裘,头上戴的是思朝哥哥送我的珠钗,你觉得好看吗?”
我珉了口茶,瞟了她一眼。
面前的白芷,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,楚楚动人的表情配上白皙小巧的脸庞,我见尤怜。
可惜她眼中的得意太过放肆,破坏了这幅美感。
我知她坐下同我说这些,不过是想惹我嫉妒。
换做从前,我的确受不了她这副得了便宜还大肆宣扬的嘴脸,也受不了护了我十余年的温庭筠和汉思朝看上这样一个女子。
可如今我既已决定要走,这一切也就与我无关了。
我直言约了人有事相谈,命小二将她请出茶楼。
她却面带苦色,从怀中掏出一枚纸包。
纸包飘着一股呛人鼻息的馊味。
“君兮姐姐,你不喜我坐上花神之位,也不该送来被雨水浸灌坏的桃花饼,若让人吃坏肚子,该如何是好?”
我掀开那枚纸包,皱起眉头。
“我送来的全是新鲜的桃花饼,早晨更是仔细检查了一遍,何时成了这坏掉的东西?”
吱呀一声,包厢门被推开。
汉思朝板着张冷脸,走了进来,温庭筠紧随其后。
“君兮,我们去库房看过了,送来的桃花饼几乎全是馊的。”
“工坊若赶制不出来,你大可告知我们延期,又何必拿这些馊货来凑数。”
我微微张口,想为自己辩驳几句。
他们却不给我辩驳机会,直接将帽子往我头上扣,对着白芷说,“此事是君兮糊涂了,白芷你别介意,十日后花神节我们必定不会再让她出这样的差错。”
我有些生气,双指发颤。
“我送来的都是这几日长工们赶制的新鲜货,怎么可能是馊货?此事有待查证!”
他们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,哄着白芷出了包厢。
温庭筠走前,对我无奈地笑了笑,顺带拿走了那枚发霉的桃花饼。
“君兮,闹脾气可以,让我们哄哄你也无妨,这种让人吃坏肚子的馊主意,日后可不许再出了。”
我哑口无言,想要解释的话梗在喉咙。
他们竟如此看我。
他们竟觉得我会因嫉妒一名女子,去谋害人命。
太不可思议了。
汉思朝失望地望着我的神情,萦绕眼前。
我锤着胸口,想将这揪心事和人全部抛诸脑后,最后却哽着咽喉,吞下一咽苦楚。
半刻钟后,表哥姗然踏进包厢。
他对于我决意回京的打算略感遗憾,但也答应接手饼局,仔细经营。
我回过神来,放心点头,回到府中开始收拾东西。
屋子里有许多温庭筠和汉思朝送我的东西。
小到一支毛笔,大到一幅壁画。
这些覆满了主人家心意的物件,让我回想起从前三人一同欢乐的日子。
从前的一切,过眼云烟,怕是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吩咐玲珑:
“将那些名贵的字画送去祖母屋里头,剩下的……便全烧了吧。”
我如今要另嫁他人,自是不可再留其余男子的物品。
玲珑会意,将那垒成山的物件一件件丢进火堆,烧成灰烬。
温庭筠和汉思朝先后走进院子,恰好见到这一幕。
温庭筠许是见到了什么,快步走了过来,声音急迫:“你们在烧什么!”
我将最后一支毛笔丢进火堆,淡淡道:“一些再也用不上东西,有些占地方,便烧掉了。”
他目光一缩,想要伸手从火堆中拯救那只笔,却见它如我们的感情般,顷刻焚烧殆尽,只能哆嗦一下,咬牙收回伸出的手。
汉思朝也走了过来,原本温文尔雅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生气,朝我低吼。
“用不上也不该烧掉啊,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狼毫笔。”
他看着我,似是心疼笔,又好似在责怪我,浪费了他的心意。
我不免有些失笑。
他们早变了心,为了白芷一次次伤害我这个大活人,却不许我糟践这些死物件。
我忽然想知道,他们得知我即将回京同恭亲王成婚, 会是什么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