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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奴十年结局+番外

探花大人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阿磐心中炸开,险些骇白了脸。一双眸子盯着簪子,只装傻充愣继续说道,“奴没有簪子束发,见这梨花好看,心里喜欢,财迷心窍,就捡了起来......”那人笑了一声,笑得意味不明。一双凤目射寒星,大抵不信她的鬼话。但若是萧延年,必也是不信的。他只需再动一动手,将这簪子的花头卸下,便能一眼瞧见藏于内里的毒。内里真是五毒俱全,招招致命呐。阿磐大胆地望他,也大胆地瞧着簪子,胡言乱语起来,“大人喜欢,大人便拿走。”她有一双剪水双瞳,看起来盈盈一脉,我见犹怜。她也但愿这看起来盈盈一脉的眸子能将权倾天下的魏王父哄骗过去。她自然知道不自量力,也自然知道那人轻裘肥马,堆金积玉,岂会喜欢一支不值钱的破簪子。她就当自己是痴人说梦。簪子的这一桩,那人信与不信,阿磐...

主角:谢玄阿磐   更新:2024-11-10 18:17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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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玄阿磐的女频言情小说《为奴十年结局+番外》,由网络作家“探花大人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阿磐心中炸开,险些骇白了脸。一双眸子盯着簪子,只装傻充愣继续说道,“奴没有簪子束发,见这梨花好看,心里喜欢,财迷心窍,就捡了起来......”那人笑了一声,笑得意味不明。一双凤目射寒星,大抵不信她的鬼话。但若是萧延年,必也是不信的。他只需再动一动手,将这簪子的花头卸下,便能一眼瞧见藏于内里的毒。内里真是五毒俱全,招招致命呐。阿磐大胆地望他,也大胆地瞧着簪子,胡言乱语起来,“大人喜欢,大人便拿走。”她有一双剪水双瞳,看起来盈盈一脉,我见犹怜。她也但愿这看起来盈盈一脉的眸子能将权倾天下的魏王父哄骗过去。她自然知道不自量力,也自然知道那人轻裘肥马,堆金积玉,岂会喜欢一支不值钱的破簪子。她就当自己是痴人说梦。簪子的这一桩,那人信与不信,阿磐...

《为奴十年结局+番外》精彩片段


阿磐心中炸开,险些骇白了脸。

一双眸子盯着簪子,只装傻充愣继续说道,“奴没有簪子束发,见这梨花好看,心里喜欢,财迷心窍,就捡了起来......”

那人笑了一声,笑得意味不明。

一双凤目射寒星,大抵不信她的鬼话。

但若是萧延年,必也是不信的。

他只需再动一动手,将这簪子的花头卸下,便能一眼瞧见藏于内里的毒。

内里真是五毒俱全,招招致命呐。

阿磐大胆地望他,也大胆地瞧着簪子,胡言乱语起来,“大人喜欢,大人便拿走。”

她有一双剪水双瞳,看起来盈盈一脉,我见犹怜。

她也但愿这看起来盈盈一脉的眸子能将权倾天下的魏王父哄骗过去。

她自然知道不自量力,也自然知道那人轻裘肥马,堆金积玉,岂会喜欢一支不值钱的破簪子。

她就当自己是痴人说梦。

簪子的这一桩,那人信与不信,阿磐不知道。

因为他话锋一转,又问起了另一桩。

然而另一桩也是一样要命的事。

他就用那支簪子挑起了她的下颌,扼着她下巴的手陡然起力,揉捻着她的肌肤,似是要将她捏碎在掌心一般。

瞳孔一缩,声音冷峭,“孤再问你一次。”

那人下手比先前用力,挑得她下颌生起痛来,她顺着那人的话问下去,“大人要问什么?”

那人好看的凤目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,几乎要将她吸进去,溺下去,一字一顿,“赵营的马,是谁下的毒?”

好似一个环。

她为了见谢玄,夜半放倒了赵营的马。

赵人因了没有马,这才步行前去援军。

正因了赵人步行前往,筋疲力尽,因此轻易就被魏人的兵马追杀殆尽,还把她和赵将虏回了魏营。

也正因了赵将被虏,才放出舞姬之中潜有细作这一茬。

也正因了舞姬中只有阿磐进了魏营,到底在谢玄心里埋下了一根致命的刺。

从环的那一头,兜兜转转到了环的这一头。而似这样的环,她还有许多。

卫姝的环,萧延年的环,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环,哪一个环不是要命的环呢?单是这么一想,就叫人头皮发麻,惶惶不能自已了。

当真是刀尖上行走,战战兢兢,走得如临深渊,如履春冰。

那人居高临下地俯着,那分明的眉峰凤目之中,内里锋利寒意已经不屑于隐藏,她周身都被覆在那人强烈的压迫与威慑之下,这寸许之地束得她不敢擅动一分一毫,偏她从前与谢玄面面凝视的机会少之又少。

这在这转瞬之间,她还想到,这就是世人口中那个腹黑奸诈的魏王父。

他并非果真人畜无害,天生一副观音像,内里却是个要命的阎王。

只是因了位高权重,什么都得心应手,易如拾芥,因而素日隐藏,没有什么值得他去露锋芒。

阿磐只有硬着头皮,硬着头皮死不认账。

认了必定得死,不认或许还有几分混过去活下来的希望。

可再这么细想下去,细作哪有什么好出路?

不是因了暴露身份而死,完不成任务,赎不了罪,萧延年也会要她死。

中山的主人,远比魏营的大人,还要狠心十分。

阿磐被钳得垂不下头,便凭藉着那修长有力的手抬着,仰着。

一双眸子清波流转,水光盈盈。

一副嗓音娇软生怯,楚楚可怜。

“大人.....奴没有下过,也不认得毒......”

那眼里的水光盈着,盈着,盈得满了,便恰到好处地滚下泪来,滚得梨花带雨,滚得愈发可怜。

她不惧在谢玄面前露出最可怜弱小的一面来,在这强势霸道的人面前,弱小可怜也是才是她的求存之道。

萧延年有一句话是没错的。拜别萧延年的那一晚,他虽将她踩在脚下,但仍旧给了她最有用的训导。

——卑贱的美人,最能激起男人嗜腥嗜血的兽欲。

那水光滚着,滚着,宿命般地轻易就滚上了谢玄的指节,谁叫他正钳着,扼着,掌控着她的下颌。

她当真要好好地拜谢那青铜般有力的指节,正因了那被扼之处生生作疼,她才能有了疼出眼泪的由头。

“哭什么?”

“大人......大人把奴......弄疼了......”

脖颈都仰得酸了,心里的防线也即要崩溃,抽抽搭搭的,呜呜咽咽的,“大人......奴没有撒谎......”

一连串的伏低做小掩住了她心里的惊骇,身上的战栗,与音中的轻颤。

那人眉心一动,谁知他竟松开了手。

谢玄果然心疼,因了阿磐与他心里的那个人有个八九分像。他大抵不忍心那个人若也果真跪伏在他的脚下,泪眼汪汪地告饶,因而他心疼了。

鹤骨松姿的人立起了身子,手中的毒簪他随意捻着,就那么信手捻着,捻着,捻得她惊心破胆,但那人竟不曾卸下花头。

他非但不曾卸下花头,还随手一掷,将那梨花簪子丢了过来。

在她睡着的空当,那人到底知道了几分?

是什么都知道,但并不拆穿。

还是这簪子,他并不曾打开?

愈是不知道,便愈是慌乱如麻,终究弄不清楚谢玄的底细。

阿磐稳了稳心神,垂着眉捡起簪子,面若寻常地将乌发挽起,挽起了一个垂髻。

却听那人道,“擦干眼泪,走吧。”

阿磐愕然一怔,还在挽发的手恍然顿在了半空,抿着唇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,小心问道,“大人要奴去哪儿?”

那人平道,“去你想去的地方。”

阿磐那从醒来就一直崩在心里的弦,几乎就要“砰”得一下断开了。脑中一片空白,一时毫无对策。

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,才低低地回话,“奴......奴没有想去的地方......”

将将抹去的眼泪又咕噜噜滚了下来,她忍着哽咽,“奴想跟着大人......”

阿磐并非有意诓他骗他,不过因了自己的身份,想要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罢了。便就叫他把这帐中的人当成一个贪图富贵的人,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。即便在通敌叛国之外,再背上一个贪婪无厌的骂名,那也没什么要紧。

若谢玄果真将她弃了,萧延年会杀了她。

那人笑了一声,面色平和沉静,看不出什么情绪。眸中却墨色极深,一片晦暗混沌,“跟着孤,干什么?”

是啊,跟着他,刺探他的情报,诓他,害他,陷他于必死之地吗?

阿磐不知道该怎么回话,黯然垂眸,怔然立着,良久才道,“奴想侍奉大人,大人......就当奴是一味药。”

这是那人唯一能留她的理由了,至少她还像一个人,便不算没有用。

她有用。

也好用。

那人丢给她一卷细帛,声音清清冷冷的,不轻也不重,却透着上位者的威严。

“知道孤的喜好,不是什么好事。去吧,放你做个平头的良人。”

没想到才来,又要撵她走了。


阿磐绷着身子,仿佛被定住了一样,周身都动弹不得。

动弹不得,却又坐卧不安,如芒在背。

因而磨磨蹭蹭,带水拖泥,只想着他能大发善心,或不胜其烦,就立刻将她撵出去才好。

外头叩门板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,却又换作了有些急促的踱步声,她的同门大抵已经得手了,便是在这间二楼的小阁里,也能依稀听见姑娘们辗转承欢,男人们打情骂俏。

她们都将通过考验,唯有阿磐不能。

识毒,用药,献舞,礼乐诗书,为不辜负主人,阿磐什么都想做好。

抗住了无休止的熬鹰,也受住了陆商的苛待、折辱、告黑状,偏偏考验的时候不争气,竟折在了主人的榻上。

那人默着,不知在这静默的时刻,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,是怒其不争,还是在想到底该不该似陆商说的,通不过考验,就不会叫她活着离开千机门呢?

心里这样想着,当真是难过啊。

千头万绪,心乱如麻,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,一双手在袍袖里不安地攥着,绞着。眼泪就在眼里,哭声也就在喉间,她知道自己不会继续下去,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神色,只有委宛低语,“主人......求你......”

忽而颈间一紧,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颌,另一只受了魏国督军一剑的掌心扣住了她的后颈,其上仍旧粗砺不平的伤疤咯得她刹地一凛,还不等抬头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,那人已垂头俯身猛地吻了下来。

看似那么温润的人,他的吻竟有十足的掠夺。

阿磐几乎喘不过气,憋得脸色通红,适才就凝在眸间的泪霍地滚了下来。

愕的人也不止阿磐自己,门外守着的人比她还要惊骇,手中的佩剑霍地撞上了木纱门,阿磐几乎听见了那一声极力压着的“主人”二字。

这一声极低,但到底使那人松开了手。

阿磐大口喘着,愕然去望身前的人,见那人瞳孔漆黑,眉梢眼角都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,但面色仍旧苍白,并不带半分情欲之色。

一个惯是冷静自持的人,连这个吻也不过只是个冰冷的考验。

适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不过是他寻常在教她礼乐诗书,他的话声仍旧平和温软,举止也仍旧谦和有度,他说,“传闻魏王父阴骘狠厉,床帏之内尤为暴虐,王父若是这般,你又该如何?”

也不知怎么,竟让阿磐想起了魏国那位贵人。

她在贵人帐中三日,贵人床帏卧榻之间,亦是粗暴凶蛮,天亮方休,没有一点儿的温柔。

不,贵人也给过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。

旁的不说,至少那个吻是温柔的。

可若魏王父是那样的人,主人也依然忍心将她送去王父的卧榻吗?

正因了他什么都知道,因而听起来便愈觉得残忍。

仔细想想从国破那日开始,这条命也早就由不得她了。

眼泪断珠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,可那人说,“擦掉你的眼泪。”

阿磐忙抬袖去抹,可越抹越多,眼泪越似决了堤的洪流,怎么都抹不干净了。

那人眉心微蹙,但声音仍是平和的,问她,“到了王父榻上,也这么哭么?”

还问,“‘沈审紧密’四字,你做到了几个?”

沉稳谨慎,细心周密,是一个合格的细作该有的,可她眼下一个也没有做到,甚至辙乱旗靡,方寸大乱。

木纱门外明显躁动了起来,是陆商在说话,“主人,她已经失手了!”

那人没有理会,仍旧与她说话,“轻易就乱了阵脚,你在东壁活不过一夜。”

阿磐低声下气地求,“主人......阿磐......”

原本想说,阿磐不想去王父的卧榻,也不想用美人计,不想,都不想。

可也不能中道而止,在那人面前打退堂鼓,再去应了陆商的话,说她是个无用的东西。

她埋着头,心里的话到了嘴边,到底婉转成了一句,“阿磐不敢亵渎主人。”

可那人双臂张开,垂下了宽宽的袍袖,松垮的白袍在胸前半敞着,“来吧,当我是魏王父。”

你瞧,这适才发生的事仍旧未完。

阿磐伏在榻上,长睫轻颤,几不可闻地哀求,“主人能不能换一个人.......”

那人一气,呼吸乍乱,又咳了起来,“能指望你什么。”

他咳,阿磐竟也不似从前一样敢去碰他,只清清楚楚地听见门外的人冷笑一声,“无用废物。”

阿磐知道不能转圜,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他解带,那疏冷的眉眼淡淡地垂眸睨来,她愈是心慌意乱,愈是手足无措起来。

这两月在千机门学下的东西,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,在女闾里看过的听过的媚术,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,连点儿渣滓都没有余下。

阿磐啊,到底是不愿违逆本心,做出迎奸卖俏的事。

恍恍惚惚地解开了那人腰间的帛带,又一层层地为他褪去了衣袍,那人轻轻抬起她的脸,“这般模样,王父可会动心?阿磐,动不了心,便乱不了谋,我问你,该如何成事?”

身前的主人还与她语重心长地说话,门外的陆商却早就按捺不住了,那个急躁又暴脾气的人险些忍不住闯进来,“一个肮脏的妓子,怎能就这么平白污了主人圣体......”

阿磐闻言脸色煞白,瑟然轻颤。主人就是从魏人手中把她救下的,她是什么人,做过什么事,主人也全都知道。全都知道,也仍旧待她好,就连孟师兄也从不在主人面前说她是个“肮脏的妓子”。

那人眸光幽深,气息沉沉,别过脸去轻斥一声,“下去。”

门外的人再不敢多说什么,狠狠地一跺脚,咬着牙扭头就走。

那人话中夹杂着一声重重的叹,“今日若不能使我动情,就不要妄想下了这张榻。”

阿磐抹着眼泪为他解开了轻软的里袍,那么尊贵儒雅的人,胸膛上竟横着一条长长的刀疤,看起来十分骇人。

与他掌心的剑伤一样,还不曾愈合完好,难怪他总是咳,咳得停不下来。

那大抵也是魏国督军的手笔。

阿磐硬着头皮,咬紧牙关,去轻抚他的肩头,顺着那道长长的疤,从肩头缓缓滑向他的胸膛。

他是清瘦的,他肩头的骨形带着棱角,胸膛的刀口骇得人头皮发麻。阿磐沿着那长疤轻轻摩挲,忽而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呻吟,见那人喉头滚动,腰腹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。

弄疼他了。


阿磐惊叫一声,面具下那张脸啊,是她最熟悉的脸。

手一顿,匕首倏然停在半道,阿磐在仓皇之间骇出了一身冷汗,下意识地脱口而出,“主人!”

这不是魏王父,是她的主人萧延年。

脑中轰然一白,真是好大的一场骗局。

不,不是,这是一场专为她精心设计的考验。

没有什么魏国车驾,将军暗卫,也没有什么驿长卒夫,从上到下,从里到外,做的真极了,但什么都是假的。

也正是因了魏惠王的君命,这彻夜的烟花爆竹能掩住一切不寻常的声音,因而他们也才敢在昌城驿站大张旗鼓吧?

细细想来,就连第一回进魏营的中军大帐,不也被人上下反复地搜身查验过吗?

除夕的雪兀自下着,乍起的烟花在萧延年的脸上映出了晦暗不明的颜色,乍起,乍起又归于寂灭。

恍惚间听见外头的人轻笑,“一点儿小把戏都看不明白,能指望她干什么。”

又是陆商。

不,不是看不明白,不是因了她愚不可及,是因了她对千机门的命令言听计行,深信不疑,也是因了他们把这场戏做的实在太真切了。

她不曾疑心孟亚夫,不曾疑过萧延年。

就连陆商,也是没有疑心过的。

好一会儿才听见面前的人问话,“戴的什么?”

阿磐怔怔地垂头望去,哦,方才拉扯之中撕坏了半边袍子,白皙的颈间露出了一截红红的挂绳来,挂绳上一截断玉正悠悠荡着,荡出了胸口。

是母亲留给她的断玉。

那人垂着眸子,正无声地打量。

原来他方才停下,是因了这一截断玉。

阿磐仓皇掩住胸口,温静笑道,“是一块断玉。”

那人凝着那断玉,总有好一会儿了才问起话来,“可是捡来的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谁给你的?”

“母亲留下来的。”

“你说你父亲是教书先生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教书先生,怎么会有这般贵重的玉器?”

阿磐摇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

外头烟花渐歇,那人静默许久。

在这许久之间,目光沉沉,面色冷凝,半晌不曾说话,不知到底在想什么。

便是一句话也不说,那上位者的威严气度仍旧骇得人如寒蝉仗马,不敢出声。

阿磐怯怯轻唤,“主人,你怎么了?”

那人,那千机门的门主,那中山国的君王,他冷冷地开了口,不带一分情绪,也不再提及断玉,问她,“为何不杀?”

分明在与她说话,整个人却都似在出着神。

怎么杀。

短刃在手里兀自发抖,却怎么都不会再刺出去。

湿漉漉的衣袍贴着身子,已经凉了下来,阿磐垂着眸子,喃喃反问,问自己,也是在问他,“阿磐......阿磐怎会杀主人?”

人还兀自怔着,又听面前的人责问起来,“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?”

阿磐抬眸,小心回道,“阿磐是中山人。”

可那人凉薄一笑,“你不过只是一把刀。”

阿磐心口一窒。

投死为国,以义灭身的道理,阿磐岂能不懂啊。

可听了那人说出“一把刀”这样的话,心里忽地翻江倒海的,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儿。

她就仅仅只是一把刀吗?

那人继续说着,“命你刺杀,你便刺杀。今夜这里的人若果真是王父,你,已经死了!”

阿磐怃然,忍不住发起抖来,那一张脸在烟花下白得骇人。

她第一次与萧延年争论,也第一次说出了心中所想,她抬起头来,正色望着她的主人,“我不想做刀,我想做人!”

哪儿有人愿意生来就俯首为奴,到头来却成了一把用来杀人的刀呢?

可她的主人眉头一压,寒光乍现,扬手便甩过来一巴掌。

他用力极大,这一巴掌赫然将她扇到了地上,好一会儿过去半张脸都火辣辣的疼。

火辣辣的滋味过去之后,又酸麻麻的没了知觉,似是肿胀了起来。

腊月里的地砖冰凉刺骨,短刃远远地甩了出去,在地上咣当当响了数下,溅起清脆脆的声响。

也正因用力极大,他自己也压不住地咳了起来,咳了好一会儿才消歇下去,人笑了一声,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,“我亲自教你,偏你最不成器。”

是,都说她不成器,陆商也这么说话,但怎样才算成器呢?

磨牙吮血,杀人如麻,就算成器了吗?

那人命道,“捡起刀来,完成你今夜的使命。”

那人周身阴沉骇人,真叫人喘不过气来啊。

阿磐跪伏在地,“主人......阿磐不会弑杀主人!”

何况,他依旧是中山的君王呐。

烟花下那人面色晦暗,胸口剧烈地喘着,“捡起刀来!”

因气极怒极,故而又呛咳了起来。

阿磐忙爬起身,跪行上前小心为那人轻拍脊背,想去缓解他的干咳,可那人一把将她推去了一旁,“用刀!”

她跪伏在地上,“主人恕罪,阿磐无用,做不成细作......”

那人眉目疏冷,声腔凛冽,“那你能干什么!”

阿磐怔忪失神,她呢喃着,“阿磐想回家,想去找姐姐......”

她是个心软的人,天生不愿打打杀杀,哪里做得了生杀予夺刀尖舔血的事啊。

她这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苟安一隅,做个山野村夫,求个片刻的安稳罢了。

那人冷笑一声,笑得凉薄,“国都没了,你哪儿来的家?”

覆巢之下,没有完卵,阿磐知道。

阿磐哀声求道,“主人留阿磐在千机门,阿磐就在主人身边侍奉汤药,阿磐什么都会做......”

门口的人“砰”得一下踹开门,苍啷一声拔出刀来,“敢忤逆主人,得问问陆商手里的刀答不答应!”

孟亚夫忙去拦她,“师妹!”

颈间一热,那人的手扣住了她的脖颈,就在她脖颈上摩挲一圈,扯出了那根红红的挂绳,“取下来。”

不轻不重地下了命,却不容半点儿反抗。

哦,那是断玉。

她记得在魏国中军大帐的那个冬夜,也有人这样摩挲着她的颈间,也摩挲着那截断玉。

眼泪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,阿磐握紧断玉不肯松手,低低地哀求,“主人......这是母亲留给阿磐唯一的东西了......”

然而那人似波澜不惊,却指间作劲,用力一拽,生生拽断了她的挂绳。

颈间登时火辣辣的疼,阿磐惨叫一声,眼泪刷地一下滚了下来。

脑中空白。

耳畔轰鸣。

喉间发苦。

心中生凉。

大抵勒破了皮肉,也揪断了长发。

那人睨着她的断玉,目光疏离的好似是个陌生人,好半晌才道,“连你父亲的罪,你都赎不完,还谈什么留在寡人身边。”


二十五岁的谢玄,他有至高的权力,他原该有强劲的力道,他原也该有血气方刚的躯体。

原本是清冷高华美如冠玉的人,而今他的脸色还带着些许夜里的苍白,便是这春四月的天了,也依旧裹了好几层的袍裳。

也许即便在此刻,他也依旧遭受着寒疾之苦,遭受着剧毒的侵噬。

她的眼泪滚滚地淌着,心里一遍遍地责怪自己,阿磐啊,你怎么能背弃这样的人?

你怎么能背弃他?

即便他是九关虎豹,是逆臣贼子,他也依旧是待你好的人呐。

她知道自己不该受谢玄的好,鼻尖酸酸的,一颗心也酸酸的,他都不知道适才那一碗药膳中下了要命的鸩毒。

真不敢想,倘若没有老者那一牛角杯砸过来,他如今又会怎样呢?

他大抵已经毒发身亡了。

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不知道这个叫卫姝的人,心怀鬼胎,不怀好意。

那双漆黑的凤眸温和从容,眉眼温软,愈是什么都不知道,愈叫她疚心疾首,羞愧难当,愈叫她自觉罪孽深重,合该万死。

那人微凉的指腹轻拭她的眼泪,问她,“哭什么。”

她不敢说自己在哭什么,不敢说自己心里的负罪,只前言不搭后语,答着他适才的问话。

适才他问,“怕么?”

原想说,“知道大人在,所以不怕。”

但这样的话也仍是不敢说,今日说了那人会护她,来日呢?来日若也有一样的境况,那人可还依旧会这般护她?

谁又敢把希望全都托付于旁人身上,倒不如拿这机会用来自证清白。

阿磐硬着头皮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,“奴心里没有鬼,所以不怕。”

她有一双十分干净清澈的眸子,这双眸子看起来不会说谎。但她宁愿谢玄不信,早早地了结掉她。

可谢玄信了。

他信了,那漆黑的眼瞳似化不开的浓墨,那好看的薄唇轻启,温和地低笑一句,“好,没有鬼。”

他怎么能信她的鬼话呢?

一颗心满满的全都是负疚,就好像上着沉重的枷锁,背着险峻的高山。这山啊,锁啊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,也迫得她走不动道。

脑中一遍遍地响起萧延年的话,“永不对魏人动情”,也一遍遍地响起那句“罪臣之女,你的罪永远都赎不完。”

罪,这辈子大抵是赎不完了。

情呢?

情早就动了。

她总在想,怀王三年的那个冬天,若是从也不曾上过萧延年的马车,那该多好啊。再往前想,但若那个平明谢玄多说上一句话,话也不必多,就两个字“留她”,那该多好啊。

那谢玄就不必北上寻人,南宫卫氏也仍能安身乐业,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卫姝,而他们的孩子也将好好地长大。

人还兀然恍惚着,又听那人温和问起了话来,“你不会求人。”

他自顾自说着,也不知道是问话,还只是感慨上这么一句。

上一回他去而复返,问的也是一样的话。

你瞧,他的每一句话,阿磐全都烙在了心里呢。

阿磐浅笑答他,“奴不敢求。”

那人眉眼清和,“为何不敢?”

只有她看得出来,那人那双好看的凤目里,泛着多日不能安眠的疲累。

她看着那样的眼睛,眼泪抑制不住地就往下淌去,“奴不求大人,心里便有一点儿希望,觉得大人心里有奴,便是死了,也不觉得难过。”

她正是因了知道自己的下场,先前还强行笑着,话说了下去,说到一半,就笑不出来了。

笑不出来,因而那笑就变成了哽咽,舒展的眉眼就深锁了起来,弯起的唇角也就瘪了下去,“但若开口求了,大人不管,既为难了大人,自己也定是心灰意冷地走的。”

这样想来,还是不求的好。

那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,也不知此刻正在想什么。眼泪糊住了她的眸子,因而她也不好分辨那人此时眼底的情绪。

也许是复杂的,也许也如她一样的失神。

外头有人送进了药和双耳鱼洗,怕扰了帐内的人,因而轻声问道,“主君,可要命玳媪为卫姑娘清洗上药?”

谢玄没有说话,微微别过脸去,来人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,这就放下药和双耳鱼洗,垂头躬身退出了大帐。

而谢玄那八尺余的身子缓缓立起来,那至尊至贵的人竟牵起她的手往软榻走去。

阿磐心头一荡。

心神全都聚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。

哦,这是谢玄第一次牵住她的手。

那人掌心宽大,指节修长,能将她那一双葱根似的素手完完整整地裹住,严严实实地覆住。

可那样的掌心,却是凉的。

她怔怔地跟着,跟着那人一步步行至软榻,双眸睽睽,皆被那人牵引着走。

他那双手十指流玉般,能提剑杀人,能走笔成章,竟也拂起袍袖,亲自为她擦脸,也亲自为她上药。

他还软语温言地劝慰,“不哭了。”

愈是如此劝慰,阿磐的眼泪愈是泛滥成灾。

她想,他怎能,他怎能如此温柔啊。

但凡他是个凶神恶煞磨牙吮血的阎罗,她也不必问心有愧,不必反躬自责。

阿磐在支离破碎的水光里仰头冲他笑,这一笑,又扯得额际伤口生疼,疼得她黛眉微蹙,咬牙低嘶,“大人.......”

那人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,“先生是严师,下手没有轻重,孤小时候,也受过他不少打。”

真难想象,似这样一个位高权重,就连魏王都得折腰唤一声“王父”的人,幼时竟也挨过先生责打。

他不是千机门密卷里那冷冰冰的小篆写下的“魏王父”,他不是那遥远又陌生的三个字。

他是一个人。

他幼时挨过打,他会疼,会叹,会克制,他非强硬如青铜,他深受寒疾所扰,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,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
如今贵极人臣,宰割天下,可在自己的先生面前亦是谦卑有礼,亦是一个恭默守静的人。

你想,这样一个尊师重道的人,他又能坏到哪里去呢?


还用想么?

他那样显贵的高官尊爵,位极人臣,魏惠王都要在他面前矮上三分的人,一个名副其实的万乘之主,怎么会为一个低贱的伶人降尊纡贵,缓下前行的脚步呢?

阿磐垂眸于风中立着,鼻尖发酸,眼底蓄泪。深深地叹了一声,裹紧了大氅,就似个溺水之人抓紧了唯一的凭仗。

她宽慰着自己,也好。

谢玄不是坏人,他身边也不该留下一把深陷烂泥的刀。

总会走的,等谢玄的车驾一走,她也会走的。

也许跪香,也许仍旧进棺思过,也许是水牢,鞭挞,也许是死。

往事暗沉,目不忍视。

来路又山高水远,步履艰难。

真是难啊。

王青盖车渐次远去,身后的中军大帐也正在拔营。

夜里还延绵数十里的魏军大营,辎重大多被收拾装了马车,余下的塔楼也已拆卸了个七七八八,第二拨主力部队也已开始行军,很快这里就只将留下个营盘。

就那么怔怔地立着,心绪恍惚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忽听有人温柔唤她,“卫姑娘。”

哦,是近来跟着侍奉的婆子,此刻正背着包袱立在阶下慈眉善目地望她。

阿磐回过神来,“嬷嬷怎么不走?”

婆子笑,“老妇与卫姑娘一样,也没什么别的去处,不如就跟着卫姑娘。”

阿磐怔然摇头,好半晌过去才开了口,几乎要问出与谢玄一样的话来,“跟着我,干什么?”

见她脸色苍白,婆子取下包袱晃了一眼,“王父赏赐老妇许多铜钱,命老妇跟着照看姑娘。”

哦,王父。

阿磐释然一笑,她早说谢玄不是坏人了。

因此,也不必伤怀。

看似是弃了她,实则是放了她,也留了她一命。

不管簪子的事是真也好,是假也罢,在这一刻好似也都不那么重要了。

你瞧,就连萧延年给她的也到底不算是太坏的身份。

宛然笑着,一遍遍地与自己和解,阿磐啊,你看,你也不是那么糟。

“嬷嬷也走吧,嬷嬷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,见自己想见的人。”

婆子笑叹,“这兵荒马乱的,咱们做个伴儿。姑娘走,老妇也走。姑娘不走,老妇也陪着姑娘。”

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的人吗?可再好的人,跟着她也只有一死。

她支开了婆子,“嬷嬷,我有些饿了。”

婆子好生应了,“那卫姑娘等着,可别走远了,我这就去给你寻点儿吃的。”

阿磐点头应了,就在那帐外缓缓坐了下来。

从日出扶桑待到天色将暝,周遭十里八荒地再没了一点儿的人声。

她不走,婆子也不走。除了去寻吃食,大多时候都在一旁守着。

忽有滚滚的车轮声自后头响起,那王青盖车四角垂下的赤金铃铛发出独有的声响。

婆子笑吟吟地起了身,“卫姑娘!王父的车驾回来了!”

阿磐蓦地抬头望去,魏王父的王青盖车在春三月的日光下闪着夺目的光,那黑着脸的关伯昭与周子胥打马回来了。

兀自怔怔地立着,原以为是遗落了贵重的物什,才使得车里的人去而复返。

哪想到魏王父挑开帷幔,自那帷幔之后伸出了一只如象牙般修长无一丝瑕疵的手来。

依旧是低沉平和的声音里,夹杂着几分几不可察的让步。

你听,他说,“罢了,上车。”

阿磐顿然抬眸,眼泪在眸中滴溜溜打着转儿,透过水雾,见谢玄眸光幽深,一望不见底。

她心里就似云开见日,就似日月重光。

覆在心头一冬天的雪全都融了,化了,大营之外那一株株的山桃冒出一星半点儿的粉芽,早早地为这黑沉沉的大营添上了几分春色。

心里百转千回,容色却陡地霁开。

欢欢喜喜的,小跑几步朝着王青盖车奔去,“大人!”

车身高大,她试了两回都爬不上去,婆子在下头托举着,而车内那只席卷天下运筹帷帐的手竟朝她伸了过来。

这春山暖日,山峦为晴雪所洗。

那人舒袍宽带,满袖盈风。只需轻轻一拉,便将她拉了上来。

他的手是温热的。

那只手将她拉了上来,又往下压去,她在那人的引导下坐上了软和的席子。

赶车的人鞭子一扬,打得驷马嘶叫几声,沿着土路开始奔走,直达辕门,又往辕门外奔去了。

天高云淡,黄尘四起,大道两旁秀木成林。

谢玄问她,“孤若不来,你要在此处等到什么时候?”

阿磐心口一烫,只垂着眉,轻声回道,“奴没有想过,但奴会在这里等着。”

一旁的人顿了好一会儿,好一会儿后才开了口,“你不会求人么?”

阿磐心神一晃,从心口发出的酸涩顿然传遍了五脏六腑。

从千机门出来的阿磐,已不是进魏王父帐中的那个阿磐,她的身心皆打上了萧延年给她的烙印。

这个阿磐学了一身的本事,这个阿磐心如磐石,矢志不移,这个阿磐乖顺懂事,百媚千娇,但再也学不会求人。

她浅浅笑着,没有贬低自己,也并没有怨怼,“奴这样的人,不敢求王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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