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
“我的妻子?我的妹妹?还是我爸妈的好女儿?”
她目光飞快的闪烁,眼底的惊慌被我捕捉。
“你胡说什么?我听不懂你的意思!”
“杀了自己的父母和女儿,你就是个畜生!”
“警察愣着干什么?把人带出去判刑啊!把这畜生直接枪毙!”
她情绪太过激动,甚至一时间忘了伤口的疼痛。
目眦欲裂指责我的样子,再看不出往日的半分温柔。
我一句话让警方都僵在原地,面面相觑,满脸惊恐。
护士在这时冲进来,急忙将她重新扶上病床休息。
伤口外包裹的纱布因为剧烈坠地的动作渗出猩红的鲜血。
许雅这才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。
她的声音几乎掀翻楼顶。
泪水顺着眼眶疯狂往外奔涌。
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的这么惨。
却又哭的这么让我开心痛快。
盯着她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的截断处,我目光冷到极点。
旧纱布被鲜血浸湿,护士又重新给她包了厚厚的一层。
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叮嘱:
“不要再动了,你伤口还没恢复好!再动很容易大出血,刚刚救你的时候已经把医院里的血包用光了,现在再出事就难办了。”
许雅半晌都无法从自己要永久失去双腿的事实里回神。
盯着下半张空荡的病床,她恨的双眼猩红。
抬眼朝我咬牙嘶吼起来:
“方晓泽,你个野种,我要杀了你,我要杀了你!”
眼看她情绪快要失控,警方急忙上前将她按在床上。
我勾唇笑了笑,从兜里取出她送的手表,扔在她胸口。
“想让我认罪吗?可以,但我有个条件。”
“我要你先认罪。”
病房里的警察因为我这句话都瞪大了眼睛。
“让她认罪?什么意思?这次的案子她也有份?”
“难不成你们是共谋?”
许雅双眼愤恨地盯着我,却不敢轻易开口。
她不确定我都知道些什么。
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。
犹豫半晌,只能谨慎道;
“是他一个人干的,和我没关系!”
“这种人连自己的亲爸亲妈亲女儿都杀,你们怎么能相信他的话?”
“我就是人证!现在就把他拉走判刑!杀人偿命!”
看着她神色激动,我轻笑一声,
“我是杀人了我认,难道你们一家就清白吗?”
离我最近的警察瞬间变了脸色:
“什么意思?他们一家?许家吗?许雅的父母不是早就不在了吗?我们专门查过。”
我没吭声,双眼依旧死死盯着许雅惨白的脸。
“许雅,我只问你一句话。”
“我女儿呢?你们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?”
6
许雅眼底的愤怒被慌乱取代。
声音隐隐有几分颤抖:“我听不懂你说什么!我看你是疯了!不然也不会狼心狗肺地对自己爸妈动手!”
我表情依旧冷静。
“自己爸妈?死的真的是我父母吗?”
这次没等到她开口,医生推门而入。
看见病房里站满了人,立刻沉了脸色。
“怎么这么多人?病人需要休息!手术才刚结束,破案有那么着急吗?”
队长面色肃然地上前跟他解释。
灭门的案件影响太恶劣,省里已经派专人过来参与调查。
要求三天内必须给出最终调查结果。
只要许雅伤情没有危及生命,还是以协助警方办案为主。
三天,希望我能坚持到水落石出。
队长说完后医生虽然不满,却也没办法。
只能上前按例检查许雅的情况。
许雅逮住机会就迫不及待地发问:
“医生,我这个腿还有什么办法吗?有没有恢复的可能?不差钱,资金不是问题,我不能当个废人啊!”
医生一开始没搭理她的话。
明眼人都能看出医生肃然表情下的潜台词。
只是害怕许雅接受不了,没有当面只说罢了。
可许雅却不到黄河心不死,扯着医生的袖子不停追问。
逼得医生没办法,只能甩开她的胳膊。
“我是医生,救人是我的职责,但凡有机会,我都不可能让你现在躺在这里,实在是无能为力,你还是趁早接受现实吧,看看以后说不定义肢的技术发达了可以尝试一下.........”
看着许雅眼底的希望随着医生的话渐渐灰败。
我心底升起阵阵报复的快感。
“这个程度还能装义肢吗?早知道就多砍两刀了。”
许雅气的差点当场失控。
幸好医生和警方一起将她控制住,才不至于让她的伤口雪上加霜。
警察见继续僵持下去也没个结果,怕影响许雅恢复,就准备将我带回警局。
离开前,我转身跟许雅说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别以为你不说,我就找不到我女儿的下落。”
7
警方被我的态度弄的莫名其妙。
下楼出院的路上不停追问:
“你女儿不是已经死在你手里了吗?你到底说什么意思?”
我没吭声,只低头朝前走。
他以为我精神真的有问题,慢下脚步在我身后低声让人去查我的病历。
因为连杀三人,案件造成的负面影响太多,我被迫戴上了手铐。
上面随意遮了件外套,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。
经常看刑侦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底下刻意遮盖过的东西是什么。
于是我们刚走到医院门口,就被蹲守的路人围堵了起来。
不等警方反应,成箱的烂菜叶和臭鸡蛋就朝我身上砸了过来。
伴随着他们口中的怒骂:
“杀人犯天打雷劈!”
“杀人偿命!”
“马上拉去枪毙!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!”
“虎毒不食子,这男的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!警方不该保护这种杀人犯!”
我在警察的保护下狼狈闪躲。
可架不住气愤的路人实在太多。
我浑身衣服几乎湿了个遍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从小到大,这还是我头一次如此狼狈。
但以后再也没有父母保护我了。
这才是我原本的命运。
如果可以,我倒是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们。
闹吧,闹的越大越好。
这样我才能找到我真正的女儿。
警察被路人气的不轻,偏偏不能动手。
一路狂飙回到警局里,简单收拾了身上的卫生就开始审问我。
“说吧!你到底是为了什么!”
“我们被你连累成这样,你最好别让我们白忙活!”
“经过刚刚那一闹,你应该也很清楚,你的案件已经严重的激起民愤了!”
“老实交代说不定还能减刑,不然.......”
闻言我轻笑两声。
无所谓道:“减刑?从我杀人报警那刻,我就没想过逃,三条命的严重性我也很清楚,社会影响这么恶劣,怎么可能减刑呢?”
“恐怕就是枪毙我,未来十年我的案子都是人们口中的谈资吧?”
审问的警察紧抿嘴唇,耐心耗尽。
“知道就快点交代!我们耐心有限!”
“等等吧,很快了。”
知道许雅出事,她真正的丈夫应该也快坐不住了吧?
我话刚说完,警察胸口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。
“什么?有人去见许雅?看着她,我马上到!”
关掉对讲机,他狠狠剜了我一眼。
“这就是你等的消息?”
我重重点了点头。
“她拐走了我女儿,我想知道我女儿的下落。”
“吞下安眠药的那个,不是我的亲生女儿。”
“求你们,帮帮我。”
其实我从她刚生产完就知道,那个孩子不是我亲生的。
许雅怀的,是异卵双胞胎,有两个父亲。
我亲生的女儿,早就被我妈抱走了。
交给了许雅外面的丈夫。
应该叫林枫吧?
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,跟热爱竞技体育的我完全不同。
警察也从我的态度里隐隐明白了什么,急忙派人出去调查那个男人的消息。
8
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,或许是情绪太激动,我几乎喘不上气。
胸腔剧烈地起伏着,憋的满脸通红。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。
生命的最后一刻,我似乎能感受到骨癌的细胞侵占我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剧痛让我神经近乎麻木,浑身被冷汗浸湿。
混合着衣服上臭鸡蛋的腥臭味充斥着整个房间。
我大脑里浑浑噩噩。
却忍不住想,等我死了,会看见我女儿吗?
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狠毒的父亲,不愿意认我?
我最终还是没扛过去,疼到昏厥。
返回的警察将我叫醒,二话不说带着我上车。
我知道他们的意思,拖着虚弱的身体极力配合。
很快,警车开到郊外。
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。
我记得这个地方,偷偷查许雅手机的时候在她导航记录里出现过。
我跟着警察下车,走到门口的树下。
看着他们熟练地戴上手套,拿起工具挖掘。
心脏激动的快要跃出胸腔,我双眼通红。
很快,一个骨灰罐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警察满脸沉重地将东西交到我手里。
我一把抢过,紧紧搂在怀中,盖上自己的外套。
生怕女儿被风吹散。
其实到上车之前,我心底还存着一丝奢望。
我女儿会不会活着。
可许雅的狠心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。
她生产后的这段时间里,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,加上她住月子中心不在家,我没办法替女儿报仇。
于是等了足足一个月才动手。
没人知道我这三十天里忍受了什么样的折磨。
替杀死亲生女儿的仇人照顾她和奸夫的野种。
跟害死我亲妈的凶手睡在同一屋檐下.......
抱着女儿的骨灰回到警局里时,我主动要求了自首。
想说出这件事的始末,说出埋藏在我心底很久的秘密。
但有一个要求。
我要全国最大的普法栏目现场直播。
直播我跟许雅对峙。
认识一年多,我很清楚她在乎什么。
她以为等我骨癌病死,就能理所应当地登门入府夺走我的一切。
回到她原本的位置。
可我偏偏不让她如愿!
我要毁了她二十多年的等待!
见我又一次提出要求,警方都没了耐心。
以为我是在耍他们玩。
拳头猛地砸在桌上,敲的震天响。
“你老实点!别耍什么花样!之前要求的我们都帮你办到了,这点不行!”
我知道,他们是怕我在直播的时候乱说话。
可我真的不会。
女儿的骨灰拿到手里,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揭穿许雅的真面目!
看我态度坚决,警方只能退了一步,同意我的请求。
没办法,三天的时间实在太仓促了。
他们不能再拖了。
一整晚的时间,又是写申请,又是联系审批。
等天亮的时候,记者已经在警局门口就位。
我怀里依旧抱着女儿的骨灰,跟着警察上车。
9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医院。
没人提前通知许雅,但有人一直监视。
等我们过去,负责监视的人就开始挨个汇报许雅的情况。
说林枫不知道怎么成了医院里的护工,现在天天跟许雅形影不离。
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关系。
听到这里,我淡淡道:
“他们是夫妻。”
“我跟许雅没领证。”
是的,我们没领证。
一开始她说怕我误会她是看上我家的钱,所以甘愿不领证,只办婚礼。
为此,我感动了很久。
可后来我才知道,她不过是因为已经跟林枫登记过了,没有空位留给我。
警察看我的目光里隐隐带着几分同情。
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了。
等我们进去的时候,林枫正跟许雅挤在一张病床上腻歪。
两个人如胶似漆。
我看在眼里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忍不住将骨灰罐搂进怀里,伸手替他们鼓掌。
“精彩,实在精彩。”
“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睡在一起,等了一年多,你们真的很有耐心。”
“不过等待也是值得的,现在算是梦想成真了,就是不知道等你出院,你们是该一起睡天桥底下,还是花园长椅。”
我话语里的讥讽让两人瞬间变了脸色。
林枫连滚带爬地从病床上下来,扶正自己的眼镜。
慌张的动作却被许雅制止。
“别管他!这人渣现在就是个杀人犯!”
“连爸妈和女儿都杀,简直就是泯灭人性的畜生!”
听着她尖锐刺耳的声音,我忽然笑了。
笑的五官扭曲,笑的面目狰狞。
“泯灭人性?畜生?我?”
“如果我这样算是无药可救,那亲手杀死自己另一个女儿,还要让丈夫替你照顾跟其他男人生下的野种的你又是什么东西?”
我的话如平地惊雷,将在场众人炸的寂静一片。
记者立刻熟练地翻出相机开启直播,没有开场白,没有切入语。
可怖的真相却直击灵魂。
许雅脸色瞬间惨白,这才注意到我手里的骨灰罐。
“你拿的是什么?你怎么找到的?”
我满不在意地轻笑。
“这个重要吗?我的好妹妹?”
“别叫我!”
她控制不住朝我嘶吼起来。
不愿意提起那些肮脏的往事。
可我偏偏靠近她,要将过往一字一句念给她听。
“怎么了妹妹?我是你哥哥啊,你忘了吗?”
“这么重要的事情,爸爸应该告诉过你才对啊!”
10
杀死的那两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。
知道这件事,还是许雅快要生产的时候。
方母身体不舒服,我带着她去医院里检查,结果发现我们的血型根本不可能是母子。
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,我才知道被方家隐瞒多年的真相。
我亲爸死在了一场人为的车祸里,到现在依旧没找到凶手,成了悬案。
不用想也知道是方家的手笔。
我亲妈,在方父抢走我的时候就被他逼疯,关进了精神病院。
我亲眼所见,她每天抱着个破布娃娃叫着我的名字。
喊着我回来。
而我结婚一年多深爱着的妻子,却是方家真正的女儿。
她之所以靠近我,跟我表面上结婚。
就是为了等我死后正大光明地以儿媳的名头住进家里。
享受原本属于她的一切。
那时候她可以再让林枫入赘,两个人共同抚养他们的孩子。
既不会让外人起疑,又能落得品德高尚的夸奖。
知道这件事后,我所有的信念彻底崩塌,毁于一旦。
我恨方父,也恨方母。
我恨他们所有人。
方父贪图权势,看上方母的家境,跟她结婚。
借助方母家的资本上位,吸干了她的所有血液当成自己的养分。
却又嫌弃她生下的是个没用的女孩。
于是偷偷将我抢了回去跟她调换。
他在外人面前演足了好父亲的戏码。
直到他年迈,直到他发现我身体出了状况不能继承方家的一切。
他想起了这个亲生女儿,便不择手段地撮合我们认识,催促我们结婚。
我每年都按时体检,他们肯定比我更早知道骨癌的事情。
但他们谁都没说。
等我身体症状加重撑不下去时,方母也只是随口说了句让医生来家里检查。
我从没想过连一个发烧感冒都要担心我担心到睡不着的母亲,会说出这句话。
那一刻开始,我心底就埋了根刺。
有了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。
接连被冷落,让我伤心至极。
我忍不住跑到方母那去问。
但她没给我答案。
只是后来演戏更周全,瞒的更隐秘。
现在想想,大概是怕我死前生出什么祸端。
他们一边在我面前演戏,一边默默的替许雅进门谋划。
他们藏起了异卵双胞胎的孕检单,换成仅怀了一个女儿的B超图。
在许雅生产当天,偷偷带走我的女儿,让我养着许雅跟林枫的孩子长大。
我的女儿,从出生那刻就被方家宣告了死亡。
被带走火化,埋葬在许雅的老家。
我怎么能不恨?
我身为她的亲生父亲,明明知道她的去处,却只能忍着一言不发。
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,在愧疚和仇恨中坚持一个月。
大概是养育了二十五年,石头也有感情吧。
他们在我快死的一个月里,对我格外好。
好的让我恍惚中都以为,回到了小时候。
但美梦终究要清醒。
其实我动手那刻,也想过叫醒方母。
我真的很想问她,杀死我女儿的时候,她有没有过一瞬间的心疼?
我也想问方父,毁了我的家庭,这么多年午夜梦回,他有没有做过噩梦?
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。
我人生仅有的二十五年都活在他们编织的谎言里。
我会亲手为我的爸妈和女儿报仇。
等我不紧不慢地说出真相,林枫已经慌乱地不知所措。
我缓缓转头看向他。
“你刚刚是在照顾她吗?妹夫?”
“你们的孩子因她而死,你也因为她只能谈地下恋情,如果不是我动手杀人,恐怕要等到我死才能见光,你就不恨她吗?”
话落,直播的镜头同时切断。
在场的众人都红了眼眶。
只有许雅,愤恨地咬着牙,恨不能将我置于死地。
或许是说出心里积压的真相,没有了遗憾。
骨癌最后一次发作起来。
我顷刻间就摔在了地上。
闭眼前一秒,我听见众人惊慌的呼救声。
泪水顺着眼角滑落。
我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搂着女儿的骨灰。
身体的痛感渐渐消失。
没坚持到医生赶来,我彻底闭上了眼。
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,我再也不想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