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
我给傅言青打去最后一通电话时，嗓子已经沙哑到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了。
整个阁楼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「傅少爷......」
我叫他「少爷」。
试图用这样的称谓，唤回一点他对我的怜悯。或是同情。
那时，向生的渴望压垮了我内持的自尊，我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向他求救。
零零碎碎地表达，我想见他，求他救我......
可是，傅言青都没能听完我的话，那头就传来了魏知夏撒娇的声音。
「言青，谁这么没眼色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？」
「快过来啦，烟火大会要开始了。」
傅言青轻蔑地回答。
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。」
「来了。」
电话被挂断，我的脑袋中有瞬间的轰鸣。
黑暗中，周身都冰冷到失去了知觉。
......
是啊，烟火大会。
维多利亚港的烟火大会。
傅言青曾经说要带我去的。
2、
死后第一天，我见到了许知辰。
傅言青一晚上没睡，眼下是淡淡的乌青。
他抬头看到冲进医院的人是许知辰，语气生硬。
「医院不是你发疯的地方，要发疯别处去。」
许知辰冷笑着嘲讽道。
「我发疯？昨晚难道不是傅少发疯？烧了整个百货商场？」
「要不说傅家家大业大权势滔天呢，都这么了，您还能安稳出现在医院，悼念你那......」
「前未婚妻？」
砰！
话音刚落，许知辰被傅言青一把揪住了衣领，巨大的冲击力让许知辰差点没站稳。
魏知夏惊慌失措地去拉面前缠斗到一起的两人。
我望着浑身是刺的许知辰，失了神。
许家不抵傅家的地位，许知辰一向在傅言青都是隐忍克制。
今日却因为我，破了定律。
他眼眶通红，定定地与傅言青对视。
「昨天，我给何洛打电话的时候......」
「占线。」
「那个时候，她是在打你的电话吧？」
许知辰越说，越控制不住地颤抖，直到情绪彻底崩溃。
「你跟她说了什么？」
「后面她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！」
傅言青整个人一下失了力，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，不敢置信地抬头。
许知辰的话在他耳畔回响。
「你对何洛那么狠，她最后关头想到的人还是你！」
「傅言青！要不是你！我能救下她的！」
3、
许知辰说得没错，如果我用那个仅有百分之2电量的手机，接起的是他的电话，也许不会死去。
但那个电话拨出前，我其实已经抱着接受最坏结果的决心了。
傅言青恨我。
因为我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妹妹。
傅生生去世这几年，他一直想方设法地报复我。
我被人踩到谷底、肆意凌辱，所有人都逼着我低头认错。
去认一个在他们嘴里已经成为「既定事实」的罪名。
我从来没有低头过。
这一次，我终于低头了。
傅言青却如我意料中一样混蛋。
我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刻，他带着我最恨的那个人看维多利亚港那场原本属于我的烟火。
电话挂断前一秒，我说出了对他的诅咒。
我说。
你会后悔的，傅言青。
有一天，你会对我所做的一切后悔。
4、
我的脸上有一道红色的狭长胎记，从小到大，学校里的人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玩。
我的前半生基本是被带侮辱性的称呼包围着的，被孤立被霸凌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。
很多时候，我都在费力思索，如何让未来的一周过得轻松点。
后来傅生生出现了。
她的性格跟傅言青一样，见不得「霸凌孤立」这一套，在转学第一天救下了被关厕所的我后，主动和我交朋友。
因为傅生生的出现，我的日子好了许多，至少在公共场合，没人敢随意喊那个绰号，也没人光明正大地往我的课桌抽屉里塞零食垃圾。
傅生生成绩好，长得也漂亮，还有一个被称为「混世大魔王」的哥哥。
大概是爱屋及乌，傅言青这个被众人追捧的大少爷第一次见到我时，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情绪。
他就跟无数个电视剧里宠溺妹妹的哥哥一样，自然地同我打了招呼。
他问。
你脸蛋上漂亮的花，是纹上去的吗？
傅生生着急拍了一把他的肩膀。
我愣愣地与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对视，万籁俱寂中，仿佛听到了雪化的声音。
我摇摇头，没说话。
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，轻声道。
「很漂亮。」
5、
傅妈妈生傅生生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过世，傅家人都很疼爱傅生生这个女儿。
特别是作为哥哥的傅言青。
傅言青总跟人打架，老师不敢管，每次都派隔壁班的班长冲到A班教室门口找傅生生「救火」。
某次傅言青在后门跟人发生冲突，隔壁班班长又来找傅生生。
她忙着填奥数大赛的参赛资料，抬眼叫住了我。
「何洛，你帮我去吧。」
「你跟傅言青说，他这周要是再打架，我保管跟爷爷讲，周末关他禁闭。」
我本想拒绝，隔壁班的班长顺手把我从座位上扯了起来，催促道。
「何洛，你是生生的好朋友，你带话傅言青肯定听得进去，走吧走吧，赶紧过去吧。」
我稀里糊涂地被拉到学校后门，迎面看到少年们对峙的「盛况」，吓懵了神。
对面的男生穿着隔壁学校的校服，带头那个转头看过来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语气轻佻。
「哟，傅言青，今天你妹不来拉架，换了个脸上有东西的丑八怪......」
习惯了被蔑视，这种程度的嘲讽根本伤害不到我，傅言青回头，刚巧跟我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对上。
我吞了吞口水，准备将傅生生的话转达给他。
砰地一声。
灰尘飞起。
傅言青抄起了不知谁家摆放在街边的破烂灯牌，朝着方才说话那个人砸了过去。
一时之间，场面乱套。
我被隔壁班班长反应迅速地拉到身后，他明显也受了惊，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素养，挡在我身前。
「何洛，你......你别怕啊，我没见过傅言青打架输给别人。」
我有点诧异。
「我们不想办法制止他们吗？」
少年回头，安抚性地对我笑了笑。
「在我看来，他们确实该揍。」
6、
我和傅言青的关系因那一次打架发生了改变。
学校无法左右傅家少爷的态度，转而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。
为了息事宁人，他们让我承认自己是打架事件的诱因，并且向受伤那几位学生的家长赔礼道歉。
我自知没有辩解的权利，也不想劳碌年迈的奶奶来学校替我分辨，决定咽下心底的委屈，跟找来的学生家长道歉。
带头学生的家长上下打量了我一眼，神态表情跟他儿子如出一辙。
「要息事宁人也找个合理的由头，谁会为这么个女生出头？」
我低着头，站在他们中间，麻木地重复「对不起」三个字。
直到傅生生拽着傅言青姗姗来迟。
两兄妹一脉相承的气场镇住了在场所有人。
傅言青被拽进办公室扫到满脸惊慌的我，霎时冷下了脸。
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所有人。
「有点儿出息不？一群30、40的人还搞屈打成招那一套。」
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中了我的心脏。
我抬头望过去那一秒。
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出来。
事情过去太久了，久到我差点忘记。
傅言青曾经明了，人微言轻、身后无依的人，被泼脏水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。
可后来，他为妹妹的死发疯，魔怔般地报复我，听不进我的每一句辩解。
附和他的那些人，对我说了无数恶毒的诅咒。
说得最多的一句是。
「何洛，该死的是你。」
7、
高二夏末的时候，我和傅生生已经好到可以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了。
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。
我听过很多次宁哲的名字，但对他的印象不好。
太子爷一般的人物，面上温和有礼，却是一个十足的坏种。
我十分不理解，临高总有人把他和傅言情沦为一谈，在我看来，傅言青跟宁哲本不是一类人。
傅言青外在的暴戾和宁哲内在的扭曲根本不能沦为一谈。
我看到过他在后巷摔死一只流浪猫。
猫咪在地面扭曲抽搐的时候，他冷冷地欣赏着它挣扎的死态。
他看到误闯进这个小巷的我，语气微妙，问我傅生生是不是喜欢他。
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，摇摇头，说不是。
他无所谓地笑了笑，转身离开。
隔天，傅生生满脸泪水地来班上找到我时，傅言青也在。
他的脸色黑得吓人。
傅生生质问我，为什么知道她喜欢宁哲，还要横插一脚。
我大脑一片空白。
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她告诉我。
宁哲拒绝了她，他说他喜欢我。
8、
我没勇气去找宁哲质问那句话，我更不相信他喜欢我。
但我没办法解释。
傅生生接连请了两周的病假，我只好去找傅言青。
站到他所在班级的门口，无数看好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我拉住一个同学，小心地问傅言青来班上了吗？
别人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我，一把甩开被我轻轻触碰的手。
「你还有脸来找傅言青啊？人家妹妹对你那么好，为了攀高枝，你就那么没良心？」
「跟傅生生抢？何洛，你去厕所找个镜子照照，你配吗？」
说到一半，那人的视线跃过我的身后，语气变得更恶劣。
「啧啧，人家宁大公子来找你了。」
我猛地回头，对上了笑容温柔的宁哲。
他玩味地欣赏着我眼里的惊恐，自然地拉过我的胳膊。
我尝试着挣扎，听到周围人小声的惊呼。
再抬眼，撞进了刚踏上3楼的傅言青漆黑深沉的眼眸里。
他揣着手走来，路过我和宁哲时，面无表情地说了句「借过」。
9、
我被宁哲带到闲置的空教室里。
我沉浸在刚才傅言青扫过来那惊心动魄的一眼里，迟迟回不了神。
宁哲让我坐在座位上，自己找了个与我相对的位置，坐下。
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，点燃。
我问他，为什么。
他很直接。
「好玩啊。」
「我看不惯傅言青，也看不惯跟他相关的人。」
我费解地望着他，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。
「我也没想到，傅言青眼光这么独特......」
我想从凳子上起来，被他单手摁回了原位。
砰！
忽然，闲置教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蹬开。
啪地一声，灯光俱明。
我失惶地望向来人。
傅言青眼神锐利。
他很少在学校里跟人正儿八经地对上，那一刻周身满是压都压不住的暴躁。
「我说......」
「你们调情能不能。」
「换她妈个地儿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