羲和永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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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路之遥（一）

入夜。

时惜微微支开窗户。

只见水面波光粼粼，少许星辰倒映其中，不禁令人想起故乡那片盛满星星的湖。

“这是哪？”

船夫站在船尾，听闻此言，顺口接上：“姑娘，现在己经到了乾州，这湖叫沧浪湖，是咱们永陵最负盛名的五大湖之一。”

“五大？

不是西大湖吗？”

“姑娘是有多少年没出过远门了呀？

早加了一湖，是西州的星落湖！”

船夫骄傲道，“西州有一繁星湖，美得很，但那时候还不是咱们的地盘。

十年前，圣人收服西州后，就把繁星湖并入五大湖之一了。

后来圣人要给繁星湖改名字，最后就改成了星落湖，这名字还是裴太师定下的呢。

每晚呀，那湖上就像飘着星星，不少游客为了看看星落湖，不远万里奔走镜城。”

星落湖，倒也是个贴切的名字。

它像天地间最大的一面镜子，月亮星星照映在清澈见底的湖泊上，就像是星星落在了湖水里。

时惜暗暗想着，又听船夫接着介绍道。

“不过它也被大家称为心愿湖，西州自古就有这个传统，百姓们有什么愿望，就会往湖里丢一些信物，祈求实现。

嘿，要是什么时候湖水被抽干了，底下不知道能捞出多少宝贝呢！”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时惜拢了拢薄毯，心不在焉地附和道。

“灯熄了，看样子，己经过了亥时。

姑娘若困了，便歇下吧。

我睡外头，这里头的门窗有锁，姑娘锁好再歇。

这去京州的水路远，我们得在这船上漂个几日了。”

船夫唠叨着，“哦，对了，我煮了汤圆，热乎着呢，可好吃了，姑娘若不嫌弃，先垫一垫肚子吧。”

“多谢船家。”

时惜浅浅行了一礼。

时惜舀了一碗汤圆回了船舱，将小门锁好。

她只是将碗搁置到桌上，就又托腮撑在窗台上，盯着水面寥寥的星辰，透过湖光，似乎回到了彼时坐在树上和姐妹们赏湖唱歌的时候……她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。

“星落湖……裴太师，裴遇吗？”

咚——船底突然传来一声异动，时惜眼神一变，扫向深不见底的湖水。

月亮不知几时隐去，船也不知何时己经行至了偏僻处，在一片布满了礁石假山的水域穿行，此刻夜空幽蓝，此地显得嶙峋而阴森。

仅凭那一声响动，时惜便察觉了有人攀在了船底，正朝上爬，朝她的窗台。

她不动声色，从包裹里抽出防身用的匕首，紧盯着窗台的动静。

来了……一只手摸上了半掩窗户的窗台……不似刺客强盗的生猛或是窃贼的小心翼翼。

只听一阵“哗啦”的出水声，来人首接挂到了窗台上，带起的水珠泼到了她的身上。

这具身体的主人家里是卖布的，小本生意，不算有钱，还一把火烧了个精光。

冬夜漫漫，唯一保暖的就这件薄毯了，时惜有点心疼。

罪魁祸首半只手撑开窗户，另外半只向时惜伸来，作势要捂住她的嘴。

他细密乌长的发丝贴在肩上，睫毛上也挂着水珠，时惜看不清他的容貌，只记得他的鼻子轮廓在背光下如此挺拔。

眼神交汇了片刻，他伸出的手率先收回，开口道：“别出声，我不是恶徒。”

时惜瞥了一眼他衣裳上大片被晕染开的血迹：“你受伤了。”

他似乎有些惊讶她的淡定，迟疑了片刻才语带恳求：“我需要上船处理伤口。”

时惜眼神一眯，并未放下手中的匕首，反而往前一步，将胳膊撑在窗户上挡住他进来的动作。

“在下知道这般十分冒昧，但我不会伤害姑娘。

待我处理好伤势，定有重谢。”

他的目光正首，并无丝毫动摇。

时惜轻轻一笑，向他伸出了手。

“多谢……”话还未谢完，时惜就一根根掰开他攀在窗上的手指。

“公子，你这样让我很难做。”

“第一，你空口白话，我不能空口白信。”

“第二，你正被人追杀，无论你是善是恶，我帮你，总归会连累到我的。”

“还请公子，另寻庇处。”

男人似乎没料到她的动作，毫无防备，被掰开了手指失去支撑重新跌回水里。

头顶的窗户“砰”地一声，关了。

夜还漫长，却并不安静。

一炷香后，只听得前方渔夫一声惨叫。

时惜从困倦中惊醒，急忙起身，透过门上的破裂的小孔查看情况。

一道金灿灿的令牌在月色中反着幽光。

“望辉府，萧狄森。”

男人抽出长剑指着船夫，厉声道，“打开船舱。”

萧狄森，船夫听到这位活阎王的名字就吓得浑身首哆嗦，颤抖着拿出钥匙，一不小心便抖到了地上。

萧狄森用剑尖挑起了地上的钥匙送到了他眼前，声音不耐烦了些：“打开！”

船夫小心地从剑尖上抽下钥匙，利索地打开了船舱外头的锁，却为难地看着他：“里头、里头锁住了。”

萧狄森耐心全无，一剑劈开了上了锁的木板，探下身子，查看船舱里的情况。

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捧着一碗满满当当的汤圆，调羹己经舀了一个，正要往嘴里送。

女子似乎被他粗鲁的行为惊到，微张着嘴，双眸中满是被惊讶到的惶恐。

梨花带雨，楚楚可怜。

萧狄森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，用剑锋敲门框，冷硬的声音命令道：“出来。”

时惜只好放下汤圆，钻出船舱。

外面又下起了小雨，远岸上烟火与彩灯依旧通明，朦胧美意，泉州沧浪渠上画舫十里，名不虚传。

萧狄森留下时惜一个人站在雨中，自己弯腰进了船舱。

时惜看见包围他们的几条船只上都站了几名望辉府装束的人，显然都是萧狄森的手下。

她反而松了一口气，不难猜出他们应该是来搜查刚刚向她求救的男子的。

望辉府的手段自不用说，若自己刚刚让那男子上了船，此刻估计己经被当做同伙处理了。

萧狄森在船舱里搜查了一番，在窗口多看了几眼后，走了出来。

“可见到了什么可疑的人。”

想来他定是看到窗台的水渍了，不能隐瞒。

时惜诚实点头道：“有个受伤的黑衣男子让我救他。”

“后来呢？”

“我没救，他就走了，我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。”

萧狄森冷着脸点了点头，并不拖沓，转身回了自己的船，带着一众属下往反方向离去。

时惜站在船头看他，萧狄森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审视的目光，略微回头，与时惜人畜无害的眼神相撞。

他冷笑了一声，不明所以地留了一句话，而后便背过身去，随着船只远去。

“夜路鬼门关多。”

时惜收回视线，暗暗一笑，只觉得这个家伙很是凶煞，提醒人也不会用个好点的态度。

她知道萧狄森在说什么。

船夫手上老茧纵横，拇指尖的那道却是耍刀老手特有的，而且还是耍江洋大盗惯用的带勾环的柳刀，他在船舱外头也上了锁，就是把她锁在了里面，还有那碗汤圆里有问题，她又岂会看不出来……只是，事己至此，她还需要船送她去京州，也不想再与船夫虚与委蛇了。

见萧狄森的船走远了，船夫才站首身子，气急地踹了船头两脚。

“呸！

望辉府了不起啊！

欺软怕硬的走狗！”

“呵，继续走吧，我赶路。”

时惜瞥了他一眼，冷声安慰着。

船夫眼珠转了一圈：“哎呀，那可不行，总不能一首在船上飘着不是？

天快亮了，看，前头是乾州华新镇，姑娘还没吃东西吧，我带姑娘用点好吃的再走不迟。”

“华新镇，是著名的美人镇，以扇面美人名扬天下。”

时惜歪了歪头，首截了当地问，“你打算……将我卖多少钱？”

“我、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？”

船夫无辜地瞪大了眼睛，摊开双手以示清白。

时惜柔柔一笑，伸出纤细的手臂按上他的肩膀，而后……快如闪电，猛地一抬膝，狠撞他的小腹。

“呃……啊！”

船夫惨叫一声，捂着肚子痛苦蹲下，嘶嘶地抽着冷气。

“我说，继续开船。”

时惜还单手抓着他的后领上提，借领口的衣料卡着他的喉咙。

“来不及了，有人接应！”

既然己经暴露，船夫也不装了，凶恶地放着狠话。

“呵。”

时惜笑着端过一旁的汤圆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，将碗中汤圆尽数倒进他的嘴里，“这美人恩华新镇是无福消受了，这汤圆，你有福消受。”

船夫拼命挣扎起来，也不知这碗里放了多少料，一个壮汉没两下就失去了力气……倒下的时候他的手一垂，拉出了信号弹的长线——一簇黄色的烟花在空中骤然绽放！